原创 侯玲
2011年12月20日 晴 星期一
这个冬天有点冷，豆子穿得厚墩墩，我常叫她小企鹅，她不乐意。可在我的眼里，她就是萌宠般长不大，看她一脸嫌弃的表情，我更喜欢开这个小企鹅的玩笑。
晚上。豆子从学校归来，她整个人像小龙猫。她一脸严肃，郑重地给我公布结果：这次拔河比赛，我们班男生获得男子组冠军，但赢得异常艰辛，甚至有些悲壮！
学校的拔河赛从上周开始筹备，刚得知消息的时候，豆子很兴奋。班主任的动员工作很到位，班上同学都跃跃欲试，她也主动报名参加。我半开玩笑告诉她：在拔河中，你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小心被对方松了绳，摔个大马趴；你个子高，不管用不用力，都得蹲马步低下身子。如果你们队实在赢不了，你装做很用力就可以了。豆子对我的调侃不屑一顾，甚至很蔑视我所言的装做用力。在她眼里，拔河是一件庄严神圣的事情。豆子每次在学校的集体活动里都很严肃，想到她这般认真，我好笑也有点敬佩她。
早晨吃饭时，豆子很激动，今天下午拔河比赛可是正式的呢。
第一轮，豆子班的男女队都输了，好在还没出局，明天下午还有机会。晚上写作业，她时不时停笔和我讨论拔河技巧，我不停地打断，她才悻悻作罢。临睡前还做祈福手势，老天要保佑她们班进决赛。我说：你应该求我明早做牛肉给你吃，增加气力。她就双手合十，诚恳地拜托我。看她认真了，我也只能答应。
第二天下午放学，豆子比往日都回来得晚。我打开门嘻嘻哈哈对她说：欢迎荆轲，壮士回归！战绩如何？豆子激动地脸都红了，好像我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她叽里呱啦诉说，我都插不上话：
“我们班男生太厉害了！
我们班男生是全年级冠军!
我知道什么叫悲壮了！”
我递给她一瓣柚子，转身去厨房做饭了。我是想让她喘口气。豆子接过柚子三口两口吃完，找到正在洗菜的我，对着我的耳朵又是一阵狂轰乱炸：
“六班的男生女生昨天都赢了，当时他们还笑话我们班，今天他们都输了！我们班女生被六班赢了，后来她们和一班比赛时候，我们全班都去给一班加油，结果一班就赢了！”
我回到房间，她踏着脚后跟就进来，我说：快去脱掉棉袄，也不知道热。打发她出去还没三秒，闪个身她又进来了。她的新闻继续播报：
“我们班女生输了，我们哭了，我们班男生说他们责任重大，要替女士雪耻。男生拔河，比赛开始是一比一，第三场简直太悬了。一个特有力的男生倒了，他后面的小个子就连拉带拽，硬是拉他起来！还有大个------最后一位背大绳的男生，脖子都被勒出红印了，纽扣都掉了一颗!其他的男生，眼睛闭着，嘴巴张大，似乎牙齿都在用劲，双方持续了五秒钟，红绳还是不动。我们拉拉队的嗓子都要喊破了，眼看都快坚持不住了。我们班的男队员自己喊起了号子，就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还有我们的美术老师、地理老师，也来给我们班加油。我们所有一起喊加油，好几个女同学都是哭着喊。就这样，我们班男生拔河赢了！”
今晚的豆子像一只喜鹊，在房间追着我叽叽喳喳，根本不在乎我听进去多少。看我不太配合，她就给她的毛绒玩具诉说，一会自己又在镜子前擦眼泪，一会自己跳起来，说太开心了。长这么大，我很少见她这样激动不已。
我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班级间的拔河游戏。豆子长这么大，集体性的活动学校组织的不多，班级的凝聚力她不曾深切地体会。这三天，她作为参与者和观众，感受过失败的心痛，也体会过成功的欢喜，何况这是与同学们一起获得的人生体验，这多么可贵！尤其看到男队员拼命挣扎反败为胜，那种煎熬，等待，拼搏才是孩子在拔河赛上获得的财富！
我停止做饭，坐下来摸着她的头问：“今天你哭了没有？”她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也没想哭，可是张佳慧抱着我哭的时候，我眼泪就流出来了。”她还说：“班主任表扬大家了，奖励每位运动员三颗糖，拉拉队每人一颗糖。”她拿出攥在手心的那颗糖，就是那种极普通的酸酸水果糖。我笑话，这颗糖太廉价。她很不满的离我远些；我承认那颗糖的滋味比我给她买的昂贵的巧克力要甜美，她才坐回我的身旁。我问她：“十五个男队员中，不是还有个特别调皮被老师训斥吗？不是有作业没完成被罚站的吗？”她急速制止我说下去：“那些都不重要，关键是他们都是我们拔河比赛上的英雄！他们那种团结的精神太让人感动了！悲壮，悲壮，你得懂吗？”
我，一个语文老师，第一次被人质问我懂不懂悲壮，我有点不适应。豆子自顾自地说：“那个时候，我感觉我的同学们就像项羽，他们好像是经历长征归来的红军！我听着觉得她讲得有点夸大，可细想，孩子在成长里，还真没有谁能示范出来她今天描述的这种悲壮。
夜深了，豆子睡着了。突然她咯咯地笑，嘴里嘟囔着加油，加油。一场拔河比赛竟让她从心底里有那么深的触动，梦里还沉浸在赛事里。她在一场拔河赛上理解了悲壮！分明也在一场拔河里学会了思考，得到了成长。我是妈妈，我是语文老师，我该思考语文的课堂到底在哪里，孩子的成长应该在哪里。
今晨听到李文亮医生去世的消息，莫名地悲哀。悲壮，这个词语一旦出现在生活里，就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死生异路，永从此辞。为民抱薪者，为自由开路者，他们寥若星辰，但却永指方向。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只有一种声音。这样的呐喊也是悲壮。拉奥孔之后，还有更多的坚持者，这是我理解的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