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富水溯源之旅
文/张灵霞
大富水,以奔流的姿势踏歌而来,从远古奔向现代,从激荡奔向沉静,从巍巍的大洪山巅奔向沃野平原。她滋养着沿岸人们的生活,孕育着古老的蒲骚文明。
她蜿蜒逶迤,穿越历史的隧道,淌过岁月的风尘,奔流在光阴的河床,几多沧桑又几多壮丽,几多含蓄又几多旷达。她像历史一样厚重,像幻象一样多变,像灵魂一样深细,像智者一样豁达。
她的博大、深邃与神秘,千百年来,在人类的血液里奔涌,让我们向往,让我们追随,让我们探寻。
溯源之旅,是长久以来蛰伏我们心底的一个梦想。怀揣着这个梦想,我们逆流而上,追寻、追寻,溯源、溯源……
01
炙热与苍凉·喻家闸的风
站在纵横交接的堤坝上,热浪裹挟着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仲夏的风如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在闸口门楼上书法篆刻的“喻家闸”三个字的点横勾画间掠过。
这里,是大富水故道与新县河的亲密交融,也是新老县河之间唯一的一次交集。一滴水的交融,让每一个生命的轮回,都坦然于历史事件的开垦与绽放;一滴水的力量,能穿透岁月的岩石,回流在鲜红的血管里。
当年万千百姓挑土修闸,开挖新河的壮举,在这里,有了鲜活的回放。那高耸的铁柱,那阵列的方钢,那挑土的箩筐,那忙碌的工地,在如水的光阴里流淌,奔向远方。
历史已远走,现实在冲撞。
行走在青草蔓延的堤坝上,日渐消瘦的河滩在叹息,风沙掩埋了快乐的往事,痛苦飞奔而来。曾经渔舟唱晚的静谧,曾经浣女槌衣的清韵,不知何时渐渐远离。曾经与我们如此亲近的母亲河,竟自疏离,成为记忆里刻骨的思念。
日渐干枯的河道,杂草丛生的河滩,汇成一片苍凉。我们踩着她的忧伤,寻找,寻找。追寻着大富水的上源,寻找那群快乐的鸭子,缱绻在绿绿的河滩上,那些无数充满阳光的日子,又在何方?
我们的母亲河,被日子捆绑得如此憔悴的母亲河,消瘦而苍白。一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影子,重重叠叠地奔突在时空的巷道;一些遥远而又邻近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飘悠在岁月的河床。
02
沧桑与平静·九庙渡的船
窄窄的河道,弯着一叶老船,早已没有往昔可以驰骋的波浪、可以戏弄的大潮了,一如从高高的浪尖跌到深深的谷底。那黑黝黝的船板,陈旧残败的船体承受过风的撕咬,浪的扑打。船板上的铁钉已锈迹斑斑,不知看过多少云消雾散?听过多少风急浪卷?
年逾八旬的老妪,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沧桑,拇指粗的铁索纤绳在掌心摩挲了多少年?纤绳在缩短,老船在前行,岁月在延伸,我们在叹息……
可老妪温和的眼睛里却是平静与满足的笑意,她轻轻唤着她的伴侣——一对如影相随的鹅,“鹅,鹅,边些游;鹅,鹅,跟着走……”。
她微笑着告诉我们,老伴已故去多年,孩子们也奔自己的小日子去了,这对鹅就是她的伴,它们陪着她风里来雨里去,自己也记不清在这九庙渡口渡过多少人。“当年,这里还是挺热闹的。”老妪说起当年,满眼满脸都是怀想的笑意。
当年,这里曾经是两岸往来的门户,迎来过多少商贩富足的货物,多少迎亲欢欣的锣鼓;送走过多少四季劳作的收获,多少洒泪惜别的絮语。船夫的号子,摇曳岸畔花开花落的日子;搬运工的脊梁,扛起繁忙交替的昼夜。
老妪的当家人,也应在他们中间吧,老人家兴许是忆起了他当年的健壮与豪气,不然,何以会带着这样怀想而安然的笑意?
昨天虽已遥远,今天依然清晰,日子在铁索拉来拉去间重叠。
渡口,在河流匆匆中,回响着岁月前行的足音;河道,在号子由密变疏的过程中,渐行渐窄;河水,在愈来愈枯萎的河床喘息;日子,依然在不动声色地缓缓向前流动。
03
古老与希望·樊家营的老街
大富水以近似8字形的回流在樊家营收笔而东去,富水河与崎山在这里交接,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有名店伸出臂膀怀抱着这繁茂的大树、古老的村庄。山与水的眷念,使这片土地成为“疏可跑马,密不透风”的营寨。
穿行在老街上,叩响历史的跫音。那些看似零乱、驳杂的老宅,实则是依地形而组合排列,自成规矩。古旧灰黑的土坯房舍,有的已然斑驳失修,虽然破败,但风骨奇骏,其中有些残余的高墙,依稀能找到繁荣商埠的痕迹。
那些年久失修的老屋,因久远的孤独而灰暗,沉默。它们缄口不言,面对风雨的摧残和阳光的盛宴视而不见。那把铁锁,在长久的无人问津和闭关自守中躬身垂头,面黄肌瘦。
有谁知道,这高墙,这老屋,这锈锁里,曾经走出过多少时代的歌者,他们改变着自己的命运引领着时代的变迁,却留下了这些静默在风中的老宅。
老街,土屋,犹如一个个沉默的歌者。村庄生活的甘甜与咸涩、热闹与安静,都收藏在它的音符中。握一把时间的碎片,土屋坚守着最初的承诺,与大地达成更深的默契,在坍塌和倒下之前,决不放弃对远方的眺望,对远行者的等待与守候。
寻根,寻根,根莫非就在这里,在这些落寞冷寂的老街?在这些默然无声的老宅?大富水静静的,在它们身边流淌了千年,歌唱了千年。
历史是一道无法穿越的河流,而我,只能站在河流遥远的一端,透过时光的镜头孤独地眺望,轻轻地抚摸醇厚,静静地聆听富水河流过岁月的声音。
04
柔情与坚韧·汪樊村的桥
这是大富水吗?我走进了脚步的深处,梦最浓稠的地方。我的梦很远,像夜的长途,无边无际,沿着这条河流溯行。
拨开丛生的杂草,踏过流淌一川凝固泪珠的鹅卵石滩,一座石板桥,意外地出现在眼前。当然,意外的不仅仅是桥的出现。
桥,叫漫水桥,顾名思义,多年前,潮起时,清清的河水是时常会漫过桥面的吧,现在,桥面离水面却有着很遥远的距离,潮起潮落早已成为昔日的记忆。
那些听潮的身影,早已站成了河畔的古木。只是,那水,是真的清澈。有多久没有看到如此清澈明亮的河水了?我不知道,只知道,这样清澈的明亮的水,流经过我的梦里。
长长的,飘逸如发丝的水草,在清澈透明的水底飞扬着,飘逸着,是柔情的水精灵在梳洗她的长发么?透明得可以看见鱼骨的小鱼儿在水草间穿行嬉戏。
墨绿的水草染绿了一河的水,碧玉般泛着粼粼的光泽。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又像在讲叙着什么,娓娓的,这泛着微澜,缓缓远去的,真的是古老的大富水吗?
久久地,我驻足漫水桥,从桥这头踱到那头,用眼睛追逐着自由自在游曳的小鱼,用心灵感受着澄明透彻、充满灵性的水域。这水晶一样的光亮,这碧玉一样的色泽,这让人魂牵梦萦、让人无力自拔、让人沦陷沉醉的水呀!真的是古老的大富水吗?
她把岁月流成沧桑,把石头洗成精灵,把太阳溶成金波。她年轻的是昨天的雨滴,古老的是洪荒老泪。她磅礴的是经天纬地,精微的是生命气息。
为倾听流域的叮咛,为守住古河的尊严,为润泽河岸的人们,她一刻也不曾停歇,用温柔不断变幻着奔流的姿态,她要远行。如果,她知道,温柔的奔流,坚韧的远行,带给她的是断流,是枯萎,是老去,她还会这样昼夜不停歇地向前奔去吗?
05
灵秀与醇厚·白龙池的泉
岁月无声,山山绿绿用沉默的情怀昭示了大自然的庄严、博大、宽容和深厚。
岁月有声,一道溪流千回百转越岭而来,在沿途的泥土、石头、花朵与繁叶间寻觅到忠实倾听的耳朵。
我们跋涉在蜿蜒曲折的故道上,向着梦想出发。九曲十八弯,山之巅,路尽头,就是我们想要探寻的地方,就是大富水的根之所系。
白龙池,我们来啦!一行十八人,炎炎烈日下,激情满怀。我们做到了,我们看到了,大富水的根,就在我们眼前。
一汪碧潭,静静地卧在我们脚下,有风吹开《诗经》的古卷,那一片片南方的嘉木,穿越历史,涉水而来,在古老的色泽中渐渐葱绿。染绿了一池的碧水,泛着凝脂的光。水声潺湲,吟唱着古老的歌谣,在青石间跳跃,翻腾,奔向未知的远方。
在无数落差跌宕之境,她用灵秀点燃山峦峡谷的激情。多少酣畅的溢泄,多少纵情的呼喊,多少凛然的震撼,如歌的行板,在季节的变换中奔涌激越。
不过是一眼山泉,便有如此力量,成就一汪幽潭。然后,带着水与生俱来的使命奔流而去,汇聚沿途每一颗水滴,只为了奔向大海,奔向心中遥远的梦想,惠泽着两岸的人类,孕育着古老的文明。
沉睡的白龙呀,那传说中化作清泉的白龙!你可知道,如今的大富水,因为截流,因为断流,因为污染,已然伤痕累累,成为人们心中永远的痛!你可曾听见,大富水儿女的呼唤!
我怀揣着对水的敬畏,久久地静立在池边,默默地在心底呼喊!
眼前,是一滴水开始的境界,她似乎总能让天空流出一片碧蓝,让时光版图流出执著的永恒。水的诱惑,让每一滴蓝都盛满激情的心跳,没有色彩,也没有穿透力,但所有的感动不过从一滴水开始,从一眼泉开始。她坚守着信念,痴情地穿越生命的高度,奔流,奔流。
张灵霞:女,字文若,网名青丝随风,湖北应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