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说故事,一个关于考试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明末,算起来,距今也有400年了。
故事的主人公叫宋焘,是山东省淄川县的一名廪生。
廪生是啥玩意?秀才中的第一等。
科举制度的起点是秀才,否则读书读到八十岁也只能叫作童生,比如,孔乙己,就是著名老童生一枚,唉,这学上的,头发都读白了,还是一年级。
考上秀才后,才可以考举人,继而考进士,然后便飞黄腾达了。
但是,古代秀才超级难考。一年考一次,录取人数有限,全县少则两三个,多则十来个而已。
考秀才需要闯三关。
第一关叫县试,这属于海选,由本县主持。二月开考,考四场,分别考八股文,考帖诗、经论、律赋等。
第二关叫府试,由州府(市)主持。四月开考,考帖经、杂文、策论三场。
第三关叫院试,由省支持,三年两考,一般秋季开考。考试分正试、复试二场,考八股文和帖诗。
这三关过了,才能成为秀才。这时候,读书人终于熬出头了,人生有希望了,可以穿兰布长衫了,可以不参加劳役了,可免被盘查通行天下了,可见官不跪了,可免于受刑了。
而秀才也分为三等,第一等叫廪生,其他两等叫增生”和“附生”,而只有“廪生”才有工资,由公家按月发给粮食。哈哈,公费读书,是不是很爽?
宋焘就是一名廪生,一名忙着考举人的老廪生。
这一天,他生病了,估计是学习用功过度了,病到了卧床不起。
迷迷糊糊间,门外有马蹄声,然后进来一个小官吏,也不敲门,拿着帖子就往里闯,闯到他床前,倒还算恭敬,说:“宋先生,我是奉命来请你去考试的。”
宋焘一听就纳闷了:“乡试不是三年举行一次吗,这才第二年,学台老爷还没来,怎么考试?”
谁知,来人也不多说,只是催他上路。
宋焘被他催得没法子了,心里也是半信半疑,怕耽误了前程,只好强撑着病体,起了床,出了门,上了门外的一匹马。
这匹马是来人牵来的,样子好奇怪,额上长着一撮长长的白毛。
晕晕乎乎的,宋焘伏在马背上,这马走得不急不忙的,这一路也不知走了多久,这路也越走越生疏。
马终于停下来了,那人说:“到了,请下马。”宋焘睁开眼,眼前是一座陌生的城郭,城墙巍峨高大,好像是一个帝王的都城。
路不熟,那人在前面走,宋焘在后紧跟着。
不一会儿,他就跟那人进入了一座府邸,这分明是一座宫殿,要不然怎么会如此辉煌华丽?
只见大殿内坐着十几个人,头戴乌纱,身着紫袍,莫非是考官?为什么都这么陌生?终于看到一位眼熟的,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他.......他不是关羽吗?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立在殿外的宋焘有点晕,殿外屋檐下摆着两张桌子,两个坐墩,桌上分别放着笔和纸,这应当就是考场了。
因为,已经有一个秀才模样的人坐在那里了,宋焘便和这人并肩坐下了。坐在这等试题,宋焘心里有点没底:”身体不太好,状态不对,复习不充分,也缺少思想准备,最关键的是,考官中也没个熟人。关羽倒是熟,可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试题发下来了,一看上面有八个字:“一人二人,有心无心。”这题目有点难,宋焘有点别慌。
有了,灵感来了。宋焘提起笔,刷刷点点,不一会儿,文章就写好了,扭过头,那位秀才也把文章写好了,两人就一前一后地交了卷。
宋公很自信,因为他文中有一个经典的句子:“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啥意思?有的人故意去做好事,想博取名利,虽然是做了好事,但不应给他奖励;有的人不是故意做坏事,好心办了坏事,虽然做了坏事,也可以不处罚他。
坐在殿上的诸位考官传着两张试卷看,讨论得很热烈。
在殿下,宋焘忐忑地等。正等着,接他来考试的人走过来,叫他上殿去。
到了殿上,众人微笑着看着他,扑通扑通,宋焘的心跳得更快了。
这时,坐在正中的那位官员,样子竟像位帝王,他开口说话了:“看你的文章,很有见地,河南正好缺一个城隍,你很称职,抓紧去上任吧。”
宋焘听了,大吃一惊,眼前有点发黑:城隍?城隍是阴间的官啊,都城隍相当于阳间的巡抚,府城隍相当于阳间的知府,县城隍相当于阳间的县令。莫非,莫非我已经死了?
也不及多想了,宋焘一个劲地在那磕头,磕得叮咚作响,边磕边哭:“我才疏学浅,蒙此重任,本不敢推辞。只是我家有老母,七十多岁了,无人奉养,请求大神准我侍候母亲去世后,再去上任。”
正面坐的帝王模样的人,听了宋焘的哭诉,立即派人取来宋焘母亲的寿命簿来查看。
一个留着长胡子的官吏把簿子接过来,翻看了一遍,禀告说:“宋母还有阳寿九年。”堂上各位官员听了,都犹豫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也难怪,寿命怎可更改?城隍是一方守护神,怎可或缺?
这时,关羽扯着长胡子,开口了:“不妨先叫张秀才代理九年吧!”大家听了,直点头,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关羽便对宋焘说:“本应叫你立即去上任,念你有孝心,给你九年假期,到时再召你来。”接着,关羽对另一位秀才说:“那就麻烦你代理这九年的城隍,你一定要尽职尽责!”
然后,两个考生便叩了头,谢了恩,下了殿。
出了殿,那个秀才便握着宋焘的手,把他一直送到郊外,并自我介绍说,我是长山县人,姓张。然后,他又捋着颔下稀稀的几根胡子,摇头晃脑地念了一首诗,说是送给宋焘的。
宋焘心里还是慌慌的,敷衍着张秀才,匆匆地上马,匆匆地作别,匆匆地往家赶。
终于看到了家乡,看到了家门,家里很热闹,发生了什么事?刚跨进门,脑袋一发昏,像是做了一个梦醒来,眼前黑乎乎的,想直起腰坐起来,头却撞到了木板一样的东西,痛得他禁不住哼哼起来。
正哼着,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是母亲的声音。宋焘连忙应答。乒乒乓乓,外面一阵忙活,头顶木板掀了,眼前亮了,母亲流着泪的脸探了进来。
原来,他已死了三天了,此时,他正躺在棺材里。母亲请人把他扶了出来,然后,众人便忙躲得远远的。他出来后,站在那,呆呆的,呆了半天才说出话来。
想想之前发生的事,宋焘总怀疑自己在做梦。
很奇怪,不几天,重病就好了,缓过劲来后,宋焘就去了趟长山县,反正也不远,两县临界。
谁知一打听,这儿果然有个姓张的秀才,果然在那一天死去了。宋焘连忙静下心,去回忆张秀才送他的那首诗,可惜,原文竟忘记了,只记得有这样的句子:“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九年就到了。
这一年,宋焘的母亲果然去世了。
宋焘知道,他上任的日子到了,做了九年的思想准备,现在,很坦然。
料理完了母亲的丧事,宋焘洗了个澡,穿上一身新衣服,进了屋,静静地躺在床上,朦胧中,那位牵着白马的人,又来了。
宋焘死得突然,没来及通知各方亲戚。
他的岳父家有钱,住在城里的西门里。在宋焘死得第二天,忽然门外有人敲门,打开门,却见女婿宋焘骑着装饰华美的大马,身后跟着许多车马仆役,进入内堂,却不说话,只是向他长长一拜就离去了。
岳父一家人都非常惊疑,毕竟女婿的这个举动很怪异。岳父急忙派人到宋焘家打听消息,一问,才知道宋焘已经死了,却不知道,宋焘已经成了神,成为了掌管一方生人亡灵、奖善罚恶、生死祸福的城隍。
后记——此文改编自《聊斋志异——考城隍》,版权归蒲松龄所有。
原创: 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