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庸
斯韦沃别具一格的叙述手法与特殊的题材选择,最终让他赢得了名声,但长时间来(几乎是三十多年),他在文学上的过分超越、过分勇气却成了自己备受冷遇的代价,他不得已进入孤独的世界,也不得已“大器晚成”然而,他对文学的孜孜以求所显示出来的一切,是作家与文学特殊关系的最好注解,是人类文化生活中最值得尊敬的现象之一
60岁才出版了成名作《泽诺的意识》(安徽文艺出版社黃文捷译)的斯韦沃,究竟在小说中说了什么,从故事本身来说较为简单,一句话就能概括,写的是一个现代人的精神分析史。小说的开头是一个心理医生写的“前言”,披露主人公泽诺是一个精神病症患者。第二章主人公才登场,他的登场是以反省自己的面貌出现的,他之所以能有意识地自我分析是因为采纳了医生要他写日记的建议。于是记日记、自我分析成了小说的主线,最后,泽诺发现自己仍无药可救,宣布终止自我分析。按理说这样的小说应该有可看性,而且在小说诞生的那个时代,十分少见这样的写法,题材的特殊与叙述的别开生面应该会带来审美的新鲜感,而实际上泽诺的小说在阅读市场上屡屡受阻。这可能是作者采用了意识流手法的缘故,这样的手法在当时的读者看来可能有些杂乱无章,像一堆堆乱草丛,不符合传统的阅读习惯,被读者长时间的冷遇想必也是自然的事
事实上,读《泽诺的意识》这样的小说,如果浅尝辄止、中止,很有可能毫无所得,甚至还会给小说带来一种破坏,因为读这样的小说,很容易断章取义,很容易曲解作者的意图,。要是能耐心地穿越那些杂乱无章的“野生植物,最终就能发现迷人、精妙的风景,这些风景不仅漂亮,而且含有奇异的刺激。
多少年来,主人公一直以为自己有病。他的病状有多种多样,有一次,他睡不着,夜里一点钟的时候就起来,在温和的夜色里走动,一直来到市郊的咖啡馆,于是他在这儿继续与马尔芬蒂夫人讨论刚才在床上自言自语的话题,而且他习惯样,不喜欢有人参与这个讨论。显然这是一种孤僻症,表了他习惯冥想、疏于交往;习惯沉思、而不爱与人讨论的习性。他欢喜上了马尔芬蒂夫人的女儿阿达,但马尔芬蒂一家却要他娶另一个他并不爱的丑姑娘奥古斯塔。在常人眼里,这可能不成为问题他拒绝就是了,但由于他的软弱天性决定了他只能处在这种尴尬的境遇里。他缺少自主性,甚至连他瘸子的同学都不如。在这家咖啡馆里,他遇见了这个老同学,老同学生性豁达,对自己的生理缺陷,非但没有自卑,反而以这个病作为他生活中的主要消遣,老同学曾研究过腿部与脚部的解剖,津津乐道地说,“当一个人行走的时候,迈出一步所用的时间,不会超过半秒钟,而在这半秒钟当中,至少有54块肌肉在活动。我很吃惊脑子马上就想到我的双腿,想从中找到那可怕的机械。我现在认为,我当时还真找到了,当然,我并不是见到5个零件,而是见到一种巨大的复杂现象,而从我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上面起,这种复杂现象就丧失原有的秩序。”与老同学的硬朗相比,泽诺就显得软弱无力,始终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如始终戒不了烟,无法回绝自己所不爱的女人等等,如今碰到了老同学,离开后,他竟然也变得一腐一拐了,而且连几天都是这样,这又是一种象征。
他虽然能看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境遇,但别说想改变四周的处境,就连改变自己也无能为力。可能在这样的心境下,他偶尔写的诗歌,取的素材竟然是他看到过的一个苍蝇与命运的争斗过程
歌咏苍蝇的起因是进入书斋时,打了一个苍蝇,因为手软所以没有致对方以死命。可见这是一个丧失力量的人,面对一个忽略不计的苍蝇,他都有畏惧心理。这和卡夫卡所唱叹的现实相似,面对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人面前呈现的一切障碍都能够把人粉碎。泽诺也是这样,不指望能够粉碎四周的障碍,只祈求别让四周的一切粉碎自己。“我打了它一下,但是很轻,为的是不弄脏我的手。我把这只苍蝇忘掉了,但是,后来我又在桌子中央,看到它如何慢慢地恢复起来。它静止不动,竖着身子,仿佛比先前更高了,因为它的一只爪子变僵了,不能伸缩。它于是用两只后爪勤奋地摩擦两只翅膀。它设法移动身子,但是却翻倒在脊背上。它竖立起来,重又执着地干起它那勤奋的工作”。一个丑陋的苍蝇都如此顽强,对自己的厄运表示抗争,泽诺看了这个场景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说苍蝇的垂死挣扎,就说父亲的死亡,父亲还很硬朗,但死了。“头发还这么多,这么漂亮。”有人感叹。而他呢,不过30岁,“头发却已经十分稀薄了。”这样一个有着最强壮的年龄的青年人,却未老先衰,什么缘故呢?这不是靠主人公自我分析就能解决得了的所以主人公最终放弃了自我分析,是不得已而为之。
显然作者把矛头直指使人困惑、使人迷茫、使人堕落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