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彦子 彦子随笔
伦敦的雪
一年前，我曾写过一篇《伦敦的风》，朋友看了，用调侃式的口吻十分友善地表达他的愿望：希望来一个连载，伦敦的风、伦敦的雨，还有伦敦的阳光，伦敦的雪……
以我对伦敦气候的了解，外加查询各位过来人对伦敦天气的经验总结贴，我曾经用十分坚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口吻对他说：“伦敦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冬暖夏凉，就算是冬季，气温也常常在零度以上，很难见到下雪，伦敦的雪这篇文章就要泡汤了……”
我这海口夸下还没多久，就要被打脸了，没想到来伦敦第二年，就碰上了伦敦十几年来，最大的降雪量。
所谓的最大降雪量，在我这个曾经见识过大天朝2008年牵动全国的冰雪大灾害，和曾经在北京也体验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的人来说，伦敦这刚掩盖地面就被人们大呼小叫，电视台满屏报道红色预警的雪，我只能满脸地“呵呵”。
这雪还真不算大，既没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也没有小时候那种冰冻三尺，呵气成霜的严寒。
我这人，明显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伦敦的朋友大概要锅碗瓢盆一齐向我砸来了。对于常住伦敦的人来说，这点雪还真有种“久旱逢甘露”的感觉，人家日夜期盼，等了那么久的雪，你来一句“不算大”，这不是大煞风景，扫人兴致吗。
虽然称不上鹅毛般的大雪，但也称得上鸡毛、鸭毛吧，没有雪的地方，哪怕是鸡毛，鸭毛，那也是雪啊，都可以营造欢快的氛围。你看，大人小孩都欢欣雀跃地跑出来堆雪人，打雪仗，在雪地里打几个滚，恨不得能把雪带回家。每个人脸上的欢笑，不亚于居住在中国广东的朋友冬天对雪的期盼和热爱。
犹记去年冬天，天气预报好几次报道有大风雪降临，人们翘首以盼，可是最后，盼来盼去，望眼欲穿，结果只盼来了风，连雪的影子都没看到。
好不容易，气温剧降，天气顿冷，几颗雪粒，打在窗棱，蹦到阳台上，只一眨眼工夫，就融入湿润地面的怀抱，变成一点水渍。当然，也有“未若柳絮因风起”的时候，飘飘洒洒，用棉絮来形容，似乎还有点夸大，倒像是谁家的羊毛被盖久了，飞出一些羊毛来。
这所谓的雪，也就是给人羊毛的感觉，而雪来临的那一刻，就像未出闺阁的大姑娘，千呼万唤，殷切期盼，原以为会来一个“亮瞎眼”的表演，谁知，人家扭扭捏捏，犹抱琵琶半遮面般地姗姗来迟。姗姗来迟也就算了，可这表演的功夫，也是转瞬即逝，偷工减料，让人原本欢欣的心，也不由得变得悻悻。
伦敦的雪来得娇羞，去得却很麻溜，或许，因为它常常伴着阳光。前一秒，天昏地暗，风雪交加，夹杂雨滴；下一秒，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恍如春光。
如果，你满脸惊喜地跟那些呆在室内的人说起，刚才下雪了，并伴随手舞之、足蹈之。人家一定瞪大眼睛，无比可怜无辜地盯着你，那样子，好像在确认，你脑子没毛病吧，该不是因为想雪想疯了，而捏造出下雪的事实。
你心里的潜台词可能跟他一样，不过主角换成了对方：“傻蛋一个，成天躲在温室里，哪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上演了好几次雨雪交加与艳阳高照的切换。”同样是一张瞪大眼睛，无比可怜同情的脸。
白天不懂夜的黑，如今，这是室内的人不懂室外的人经历了多少天气变化。不是我无知，而是这天气变化太快。
还记得，刚出门的前一秒，我看到窗外耀眼的阳光，阳光下悠闲盘旋的海鸥，海浪静静地拍着沙滩，像母亲的手轻轻抚摸孩子的脸庞，发出幸福的呢喃；游船在海面上悠然自得地前进，推开一层又一层波浪……
又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我在心里不由得嘀咕，兴高采烈地背上我的书包，穿上运动鞋，轻舞飞扬。
谁知，我这雀跃的心情只持续了从电梯到楼下的时间，在电梯里，我还在憧憬，美好的一天，就这样拉开序幕。
我这憧憬还没来得及展开，出了电梯，到了大门口那一霎那，憧憬已经凝固在脑海里。我眼前的这一幕，让人忍不住怀疑电梯是一个时光机，难道我已经穿越。
展现在我面前的是：灰暗的天，不见阳光，一层又一层乌云，沉甸甸地，一不小心，就要砸到头顶；阳光被厚厚的乌云挡在十万八千里以外，只剩下苍茫的，触手可及的天际，所谓的天际，不过也是黑隆隆的乌云；海鸥惊慌失措，四处逃散；温柔的海浪此时也变成一个凌厉的后妈，怒吼着，嘶鸣着，狂躁地扭打着海滩；悠闲的游船，开足马力，全速前进，连波浪都变得急促……
低沉而昏暗的空气里，看不到雨滴，蓦然回首，似乎有一点点白色的羊毛在你眼前盘旋，晃动，真的像谁家晒被子不小心落下的羊毛。沾在你的头发上，落在你的衣襟，一回头，融化在你的头发上，衣襟上，你觉察不到它曾经存在的痕迹。
慢慢地，羊毛越来越大，变成一条条、一块块，此时，不再是羊毛，是人们口中的柳絮、棉花，像春姑娘在空中洒落的白色花瓣，零零散散，飘落下来，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接。一朵六角形的花瓣，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落在手心，我感觉到它的温润，落入掌心的温润，只是这种温润，在稍不留神之间，变成一滩水，散落在掌心的纹路里。
因为沉醉于雪花的美丽和温润，突然忘了这雪来得太突然，突然到只是一个下电梯的工夫，它就从阳光明媚里走到这天昏地暗的世界里。不知道是天昏地暗带来了它，还是它带来了这天昏地暗的世界。
瑞雪兆丰年，有这洁白美丽的雪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虽然，它来得突然，但我的神思早已从艳阳高照里挣脱出来，遇上这寒冷的昏暗，与白雪精灵相伴，也算是一件能聊以安慰的事情。
我刚把心弦调到大雪纷飞的节奏，一边埋头走路，一边神思游离；开始畅想雪中漫步的美妙，一不小心，走到白头的浪漫；拉上三两好友，来一场雪仗，拍几张美美的照片，未尝不可。
思绪像雪花一样飘洒，可是，雪花，不知什么时候，却嘎然而止，连我正在雪中漫步的人，都没有觉察它的脚步。只是在某一个不经意地抬头间，一轮红日笑眯眯地朝我眨巴眼，我又有一种已经穿越的错觉。
不会吧，刚刚还下着雪，这回怎么又露出太阳的笑脸，再仔细一看，这地上哪有雪的踪迹，唯有一滩滩湿润的水渍，在太阳下，闪着明晃晃的光芒。人家在雪地里，走着走着，就走出了白头的效果；而我，在雪地里，走着走着，就走出红红的太阳。
有那么一秒，一刹那，应该是雪花和太阳交替的时候，或许，有那么一秒，一刹那，是雪花和太阳共舞的时刻。你眼看着雪花在红润的太阳下，飘舞、飞翔，消融，如同接近火苗的飞蛾，一点点融化，在空中。在落入泥土的水滴里，还有她灿烂的笑脸，满心的惬意，竭尽全力，展现她最后的精彩。
这就是伦敦的雪，在太阳底下舞蹈，用生命在歌唱。在中国，有句谚语叫“东边日出西边雨”，在伦敦，东边日出西边雪，如果可以再确切点，日出与雪，同出现。
你以为雪过天晴，就是结局。曾经的我，也天真地认为，起风了，天暗了，雪下过了，剩下的应该是艳阳高照，明媚春光。所有的天气逻辑，不都是这样吗？
NO ,NO，在伦敦，这样的天气规律，怕是要打破！
彦子
2018年3月5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