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华（四川）
春天，百花赶着趟儿盛开的时候，杏花算是赶得最早的。正月还没过完，杏花就开始如烟如云。有文友醉在其中，吟诵着宋代诗人范成大那首《云露堂前杏花》：“蜡红枝上粉红云，日丽烟浓看不真。浩荡风光无畔岸，如何锁得杏园春。”感叹杏花“就像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在春天里那么不安分。
文友的感叹，不禁也勾引起自己孩提时期的不安分，说是不安分，其实是那时对外婆家杏花树的眷恋。
小时候，外婆家门口那条路边，长着一棵杏花树。路的左边是外婆家的房子、右边是外婆家的自留地，或许是房子遮挡，杏花树使劲斜着往自留地方向长，所以看起来就是一棵歪脖树。歪脖的杏花树有一抱来粗、四五米高，在差不多一人高的地方开始分杈，越往上树杈越多、枝条越密，茂盛的枝桠遮住了半块自留地。
那时，老家是没有人专门种植果树的，不像现在，随时可以吃到新鲜水果。若有些柑子、桃子、橘子之类的水果可吃，那都是人们随便在屋前屋后扔颗种子，就不知不觉长出来了。虽然这些水果不是野生的，但也算得上是半野生的了，外婆家门口的杏花树应该也是这样长成的。但长到这样大，那是有些年份了，连外婆也不知道这棵杏花树是什么时候有的，比起现在果园里的杏花树，应该算得上杏花树之王了。杏花树长在外婆家自留地边，自然也就是外婆家的了。
正月过得差不多的时候，杏花开了，满树滴滴嘟嘟挂满了粉红色的花朵，红色的花托、黄色的花蕊。小时候只觉得杏花很漂亮，看到“蜡红枝上粉红云”的诗句，才恍然大悟，满树的杏花确如一片粉色的云彩。外婆家的旧草房，在粉红云彩笼罩下，一下子增添了无限的雅致。现在想起来，竟有些唐寅《茅屋杏花图》的意境。
到了四月底五月初小满节前，杏子熟了。高大的杏花树上，挂满了黄澄澄的杏儿，就如一个个在春风里飘扬的灯笼，散发着惹眼的喜悦。每到这个时节，就会想起外婆家的杏儿；想起外婆家的杏儿，口水就在嘴里打滚。那段时间，就特别喜欢往外婆家跑。
外婆家在星光二队，离我家大约有两公里，转过几条田埂到一个路口，路口有个竹林盘，竹林盘尽头就是外婆家。记的每次一到竹林盘，杏儿的金黄便映入眼帘，于是便口水直吞，脚下如飞。
虽然馋着杏儿，但那高大的杏花树，比不得现在种植的果树矮矮小小伸手可摘。要吃到杏儿，得爬上树去摘，或用竹竿把杏儿打下来。除非是杏花树最顶上的杏儿，外婆是不会用竹竿打的。外婆说打下来的杏儿，要么打坏、要么摔坏，就不好吃了。
外婆是不允许我自己爬上树去摘杏儿的。我想吃杏儿，外婆就爬上树去摘。外婆那时大概五十岁左右，但每次爬起树来都灵活得很，抱着树干，蹬着杏花树分杈的地方，几下就爬了上去。外婆摘杏儿，一颗颗尽是选树上最黄的，吃起来甜里带点酸，满口的软糯却又有点脆，若用现在的流行说法，那叫一个“爽口”。
后来，外婆家盖新房，要占用自留地，基脚正好在长杏花树的地方，那棵杏花树便被砍掉了。但每次去外婆家，总会想起杏花的色彩、杏儿的味道，不免也因为砍掉杏花树有些遗憾，寻思着再也吃不到外婆家的杏儿了，但每次看到外婆家的旧草房变成了新瓦房，也就释然了。
再后来，外婆去世了。在杏花树生长的地方，舅舅又将瓦房改建成了水泥新房。雪白的外墙上，村里还专门画上了漂亮的年画。星光村也开始种植水果了，成了十里八乡闻名的花果之乡。尤其是星光村的柚子，听说都卖到了国外，村里也挂起了“西蜀柚乡”的牌子。星光村成了“四好”村。
现在，去外婆家路口的那个竹林盘前面，建了一个湖，取了一个美妙的名字——梦月湖。梦月湖波光粼粼，吸引了无数的游人。我每次来到梦月湖，总喜欢在“西蜀柚乡”的石碑前驻立，闭上眼睛，去感受外婆家那棵杏花树的烂漫云彩，静静地呼吸柚子的清香，去感受柚香里隐隐浸润的杏儿的甘甜。
●作者简介●
周建华，网名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