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8月25日,星期六
早晨又是在八点多钟就被热醒了。我今天上班,当了一上午的搬运工。吃过午饭,我来到北边的演出会场,首先看到的是在树荫底下搭建的两个小舞台,一个是儿童专区,有两个杂技表演者在表演杂耍,孩子们被逗得哈哈大笑。另一个是故事专区,几个老人坐在舞台上给大家讲故事。穿过树荫,我又看到一个小舞台,昨晚刚刚表演过的帕克斯顿正和詹尼斯·伊恩一起为大家唱歌。我坐下来仔细一听,发现这竟然是菲尔·奥克斯的纪念音乐会。那天奥克斯的女儿也来了大伙演唱了《纯属运气》、《致密西西比州》、《我不会再去冲锋了》《变化》和《链上的一环》等经典歌曲。最后,大家齐唱我最喜欢的那首《我死之后》。这是一首被许多人遗忘了的好歌,它唱出了奥克斯对待死亡的态度,歌词催人奋进,曲调却异常优美。
下午,阿洛·格思里在主舞台表演。这位当年在伍德斯托克的舞台上意气风发的小伙子,现在已经是一个头发花白、肚子微挺的老人了。和他同台演出的还有他的女儿萨拉·李·格思里Sarah lee guthrie),她个子很高,身材纤细,没有化妆,素面朝天。
可是,阿洛的表演实在不怎么样,唱来唱去还是那两首成名作,《来到洛杉矶》( Coming Into Los Angeles)和《新奥尔良》。大概是因为唱了太多遍,他演唱时一点激情都没有。歌曲之间他还说了几个故事,也都是他当年怎么在伍德斯托克音乐节上偷喝香槟酒,以及怎样和迪伦成了好朋友的故事,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吃老本。不过,他毕竟曾经风流过,我还是非常尊敬他。台下有个老人特别激动,手舞足蹈的,我猜他当年一定参加过1969年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
今天晚上的演出没有第一天精彩。第一个节目没有引起我的兴趣,之后上来的是著名的左派民歌手尤塔,非利普斯( Utah Phillips.)。老人家今年六十六岁了,头发已经全部花白,但身子骨依然很硬朗。他的嗓音还是那么铿锵有力,吉他也依然弹得十分娴熟。但最可贵的是,他的激进思想依然坚定不移,唱歌前他先是指名道姓地把布什痛骂了一顿,引来了全场阵阵掌声。然后他开始唱起一首根据有名的老歌《我的邦尼躺在海上》( My Bonnie Lies Over the Ocean)改编的歌曲,每一段歌词都以“给我一碗粥”为结尾。中间他任意地加上了许多针砭时弊的新词,观众几乎是在笑声中听完了他的演唱。我这是头一次在现场领略到“幽默抗议歌曲”的魅力。我当时就在想:他要是能来中国表演就好了。可惜后来知道这事不大可能发生,因为多年来他一直拒绝交税,不大可能拿到护照。
接下来出场的是一支深受年轻人欢迎的乐队“镍河”( Nickel Creek)。主唱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小伙子,长得非常英俊。他今年才二十岁,但却是弹曼陀林的好手,嗓子也很不错,很有明星的潜质。吉他手今年二十五岁,看上去沉默寡言,他的十九岁的妹妹负责拉小提琴,这姑娘长得也很漂亮。主唱的父亲在后面负责弹贝司。这就是这支乐队的全部阵容。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演奏的乐器全部是原声的,而且没有任何打击乐。可他们一出声就给了我一个惊喜。乐队的声音非常整齐干净,尤其是小提琴和曼陀林的配合,更是异常和谐。他们演奏的舞蹈音乐节奏欢快,一点也不输给打击乐。而在演唱慢歌的时候,主唱会不自觉地摇摆身体,显得特别性感,他的这一举动引起姑娘们的阵阵尖叫。虽然这三位能拉会唱的年轻人受到了在场的中学生们的热烈欢迎,可因为没有唱片公司的商业推广,他们在美国的名气还远远不及那些只会跳舞的“偶像(木偶的偶)乐队"。好在据说唱片公司已经开始重视起这支乐队了,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接下来上场的是一位年纪很大的念白布鲁斯歌手克里斯·史密瑟( Chris smither),他的技术也相当棒,但比起昨天的那位“书夹子”来,他的演唱内容陈旧,没有引起我太大的兴趣。他之后又上来一支以小提琴为主的乐队。主角是女小提琴手艾琳·艾弗斯( Eileen ivers)(不知为什么,民歌节上我见到的所有拉小提琴的都是女性)。虽然她演奏的风格也是以爱尔兰吉格舞音乐为主,但她的乐队里有两名来自南美洲的打击乐手和一名曼陀林手,一下子就使他们的声音丰富了许多。这是我第三次听到小提琴与曼陀林的配对,我发现从现场的表现力来看,这两样高音乐器比起传统摇滚乐的吉他贝司鼓这老三样来绝对牛多了,有这两样乐器在,那些电吉他简直就像不存在一样。这两样乐器是这届民歌节无可争议的明星。
那天晚上最后出场的是一支纯电声布鲁斯乐队,领头的是吉他手吉米,约翰逊(Jimmyjohnson)。作为一个布鲁斯乐迷,我竟然觉得他们的表演非常乏味。其实现在想来他们的演奏水平还是不错的,但在欣赏完那么多新鲜而又富于时代感的表演之后,他们毫无新意的老式布鲁斯就显得格外落伍了。这其实也是布鲁斯音乐近来在美国迅速衰落的一大原因:玩老式布鲁斯怎么玩得过“混水”和巴迪·盖伊(BuddyGuy)呢?许多观众大概和我想的一样,演出进行到一半就有许多人离开了会场。我也忍不住起身而去,因为我听说星期六晚上的露营区派对将会是最疯狂的
当我走回露营区时,发现那里早已是人山人海了。几乎每一座帐篷前都聚集了一大堆人,每堆篝火旁都有一群音乐家在表演。这边一帮人在唱“感恩而死”的《约翰叔叔的乐队》,那边帮人在唱“猫”·史蒂文斯的《混乱的世界》,前面一帮人在唱迪伦的《绝对是第4街》,后面又传来了贾尼斯·乔普林的《我和博比·麦吉》。我还看见一群中学生围成一圈,有人用嘴打着节拍,有人模仿着黑人的口音在表演饶舌乐。我印象最深的是一群显然已经喝高了的家伙聚在一起唱“滚石”乐队的那首《同情恶魔》,这首歌引来了一大堆观众跟着他们大声高唱“喔喔!喔喔!”到后来主旋律反而听不见了,只能听见大家疯狂的合唱。
虽然有簿火和手电筒,但整个露营区其实都是黑的,白天那些惹人注意的装饰物通通消失在了夜色里。只有音乐才是这里的主角,才是吸引人们注意力的唯一的原因。我和大家一样,在黑夜中追逐着自已喜欢的音乐,寻着音乐去拜访一个个村落,体会那里的风俗民情,享受生活带来的无穷乐趣。据我观察,露营区里最吸引人的要算是那些表演传统民乐的帐篷。我看到一个帐篷,外面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帐篷上面有一个横幅,上书“费城水罐乐队”(ThePhiladelphiaJugBand),里面一群老人,有的弹吉他、班卓琴和曼陀林,有的拉小提琴、吹笛子,还有的人在玩着用洗衣板自制的打击乐器,他们在演奏传统的民间舞曲。围观的人们随着节奏跳着民间舞,那场面就像是回到了一百年以前。我还见到一帮没有帐篷的老伙计在路中间摆开了场子演奏民乐,就像是过去民间卖艺走江湖的一样。其中还有两个人在弹“澡盆贝司”这种乐器我以前只在书本上见到过,这次终于看见了实物,我发现这样简单的一件乐器竟然可以发出极为丰富的贝司音响,不知演奏者用的是什么法
我转了一圈回到“加拿大”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这里的派对才刚刚开始。篝火发出温热的光,把大家兴奋的脸映照得红通通的。和声女王简见我回来了,立刻递给我一只大西瓜我认出这就是几天前消防队员埃利克处理过的那只。我端起西瓜,拿出勺子挖了一口肉送进嘴里,哎哟!这哪是西瓜呀,分明是白兰地嘛!原来,那天埃利克把西瓜肉挖出来以后放进一只大塑料袋中,再往里面倒了整整一大瓶白兰地,然后把塑料袋口密封好之后连同空西瓜皮一起放进保温桶里冰镇了起来。经过几天的浸泡,白兰地慢慢地进入了瓜肉里面,今天他再把瓜肉倒回西瓜里,这西瓜就变成了一只大酒瓶!我一直认为,因为美国曾经禁过酒,大众对待酒精的态度又出奇地保守,使得美国人在劝人喝酒方面鬼主意特多。那个什么鸡尾酒说白了还不是为了掩盖酒精的味道,好让人放松警惕嘛!今天我又见识了一个新法子,那西瓜泡酒的滋味怪怪的,但绅士淑女们手捧一只大西瓜喝西瓜汁的场面着实刺激好看。后来大家又想出了一个新点子,让简亲自喂,而被喂者必须表现出渴望状,贪婪地舔简的手指。简立刻乐顛颠地开始转着圈为大家义务服务,帐篷里顿时笑成一团
又有一个金发女孩走进了我们的帐篷,大家见了她都是一阵欢呼。原来她就是温迪(Wendy),消防队员埃利克的女朋友。我第一天晚上错过的那个小提琴手就是她。她一来简就立刻向大家宣布,“正面裸体民歌”乐队的四位姑娘终于全部凑齐了,可以为大家表演了。简、科特尼、西娅和温迪四人便站在了场子的中央,开始为大家表演。温迪是一个出色的小提琴手,她的到来加强了伴奏的实力,更为这支乐队增添了一股欢快的气氛。我记得她们又一次演唱了那首南方十字星座》她们独特的演绎使得这首优秀的歌曲变得更加令人难忘
了这首歌以外,我一点也记不起来她们还演唱过哪些歌了,我也记不得自已是什么时候回去睡觉的,怎样回的帐篷,是否刷过牙。在我的记忆里,那天晚上只有热乎乎的火苗,晃动的人影,以及那在帐篷里反复回荡着的天籟般的声音一切细节都已经在我的脑子里消失了,我只记得我非常的快乐,非常的幸福。我又想起戴维·克罗斯说的那句话
你如果还记得六十年代发生过什么
那你就根本没有在那个年代生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