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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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妈在旧社会,一般是大户人家有的专利。新社会这种现象基本沒有了,文革时说那是对劳动人民的压迫和剥削。就连市场化的今天,奶妈这个行当也兴不起来。现如今有的女人,自己的孩子还不愿喂奶,靠吃奶粉过活,以保持其形体,更别说去给别人奶孩子了。
有一天,我的朋友林栓军,悄悄告诉我,他小时候就有过一个奶妈,而且在六十年代初期。着实让我惊奇。
栓军和我同岁,都是六二年人,如今都已五十七了。他中等微胖的身材,头顶上已是地方保卫中央,几根苍苍的卷发,总想遮盖住,谢顶的头部。一张大中华脸上,两只眼睛似乎有点呆滞。肥大的眼袋让人看起来总没睡醒。
提起奶妈这事,他似乎有点羞涩,他对我说,治平,咱是哥们,我给你讲一下我奶妈的故事。
其实我也是九十年代初,母亲去世前,有次我把母亲从床上发落到改造过的太师椅上。解好手,我和母亲闲聊起来,说起来我最早记忆是母亲穿个蓝大襟布衫,在我家老院喂我吃奶。母亲说,那不是我,那是你奶妈。“我还有奶妈?我好奇地问。咋回事我咋没听说过。奶妈这个词,我只在老电影听说过,没想到还会与我有关系,我只是个普通农民家庭呀!
妈妈对我说,那我就给你进讲你奶妈是咋回事吧!
你七个月时候,我有了你二弟,没奶了,那时没奶粉,就叫你喝面汤,有个绿豆大的面疙瘩,就会把你呛得直咳嗽,每天你总吃不饱,饿得直哭,就这样过去了三个月,人受罪死了,你还是吃不饱,我们愁得没法。
那天天下着雪,我们刚吃过早饭,在屋里烤着火,你闹着我在哄着你。突然有个头后梳个发髻,高高的瘦削女人,从没关的街门走进来,倚着堂屋门,有气无力地对我说,大姐,给点吃的吧!
我叫在家过星期的你二姑,从馍篮里,给她拿了块玉米饼,并给她倒了碗开水。她接过饼,狼吞虎咽地吃开了,呛得直咳嗽,我妈说慢点吃,还有!她又接连吃了二块饼,又喝了点水,有点羞涩地说"大姐,我几天没吃啥东西,吃相很难看。"这时你又闹开了,收拾不住。她问道:大姐,娃咋了?我又怀了一个,没奶了。大姐,把孩子给我,让我试试。
你拱在她怀里,不吭声了,一个劲地吮吸着奶。她又弱弱对我说,我的孩子,讨饭路上病死了,我看孩子和我挺投缘的。我也没处去,留下我给你奶娃咋样?我说,我当不了家,中午他爷爷和他伯回来,商量商量再说。大姐,谢谢你啦!要给我跪下,我拦住了她。
中午你爷和你伯回来,给他们一说,他们很高兴。你当大队干部的爷爷说我到队里给她办留下来手续。就这样她留下来成了你奶妈,咱家供她吃饭,她供你吃奶,一个月家里给她一元零花钱。
你奶妈人很勤快,也很善良。除了喂你奶外,干着干哪,纳鞋底子做饭,手不闲一会,尤其她擀一手好面,全家人都爱吃,她会蒸各种小动物馍,做得和真的一样。她有一肚子曲(歌谣)和瞎话,你爱听,家里人有时也爱凑上来听听。她人实在,全家人都把她当成了自家人。
后来我有了你华军弟,你简直成了她儿子,都不让我抱了。她一天穿着我给她的蓝大襟布衫,坐在香椿树下,给你又是讲故事,又是唱曲。你现今爱舞文弄墨呀,爱唱呀,肯定是受她的影响。
我很粗心,只知道她是豫东人,具体哪,一直没详细问。她名叫兰花。你别说她瘦高瘦高的,一天幽幽的,不爱说闲话,还真像兰花呢!她稍黑的皮肤,一双眼睛会笑,妈妈说着笑了。让我把她抱到床上。
把母亲安顿好,她又说,你奶妈告诉我,她姥爷还是个前清秀才,父亲好赌,家道败落了。把她妈买到农村,后长太嫁给了她父亲,小时候跟着她妈,也学会识文断字,还会女工刺锈呢。和男人结婚后,顾不上这一套了。男人不待见她看书,常撕她的书,说不顶吃不顶喝的。后来搞浮夸,都没得吃了,男人常着大儿子去河北了,她来了这儿。见叔们的书,想看却不敢,也没功夫看。当然我也不赞成她看书,女人家看书没啥用。
你的华军兄弟,活了几个月,得疬殇了,我俩共同给你吃奶,你那时呀,吃得小脸嘟嘟,都看不见鼻子了。
不久一天,你奶妈拿一封信说家里搞借田有啥吃了,大孩子和他爸都回来了。要她回去,她也想他们呀!都一年没见面了。她对我说其实升我大你一岁,就想喊你姐姐,真紧张生活条件,你们一家收留了我,忘不了你们的大恩大德呀!我真舍不得拴军,娃多排场,多喜欢人呀!说着搂着你哭开了,我也给着她哭了。又过两天,叫你叔们给她买张火车票把她送走了。
她走时你哭了几天,老不好好吃我的奶,也不让我抱,你哭闹了好长时间。随后她来了好几封信,总是问你咋样,说她总在梦里叫你的名字。我不会写,你叔们忙,没人给她回信,久了也就断了。地址也没了。兰花是个好人,说话轻声嫚语的,从来不会起高腔。好人呀!要能找到她该多好呀!妈妈说着落泪了。
九二年十二月,母亲十年病瘫,去世前含糊不清说三个字兰花姐。母亲去世到今二十七年了,除了对母亲的思念,我还常常想起我的奶妈,她老人家怎么样?还健在吗?我真想到她跟前去尽尽孝,可茫茫世界,去哪找她呢!我吃过她的奶,身上也流淌着她的血,还继承她的文艺细胞,我没成文人,至少我可以随心用文字表达我的情感,我性格中细腻敏感,一定是她的真传吧!我真想见到她,扑到她怀里,好好喊她一声妈!
说到这里,栓军孩子般地哭开了。
我坐在他跟前,拍拍他肩膀说兄弟,别哭了,人生有太多的无奈,也有各种缘分,你和你奶妈就那么点缘分,没办法的。你的心思,作的奶妈不管在天上还是人间,她都会知道的。别哭了,咱都好好活吧!这是你妈还有你奶妈最愿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