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侯玲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尽倾江海里,赠饮天下人
----题记
在普洱市滨河路,一女子骑电动车载人,红灯时旁若无人横穿马路。奎雨停车安静地等她通过后,他感慨一句:多好的年华。一句话,我就悲喜交加,顿生众生皆需悲悯之感。
停车的功夫,我拍到路边一片绿树红花,郁乎苍苍者树,树顶皆是壮观一片的红云,这火红的花朵叫象牙红。称它象牙是形容其形,含苞时嫣红若弯月,滇南之地人称大象为吉祥,行道树是象牙红,喜气迎人。后来听说这花树也叫龙牙红,这怕是滇西人的想象力丰富。中国人图腾的龙长什么样?龙的牙又是什么样?我都没见过。可叫做龙牙花,我就觉得美。
在普洱,有很多让人充分发挥想象的造型。比如:路灯是牛头状,灯是牛眼,上翘的是牛角,路灯都有原始的美感。勐海的路灯是大象,憨态可掬的象抱着的茶饼就是灯箱。普洱的地域性文化浓厚,更显万物共处的博爱。今年普洱的市花定为石斛花,市树定为普洱茶树。石斛和茶树是共生,我说这些花草虫鱼,就想表达一句中心,此地有共生之势,必有大和谐之发展。
之前我听易茗说:真的懂茶人,喝茶不只喝茶滋味,要喝出山川。一方尺寸天地,哪怕壶中碗中杯中只此一泡,真茶人可借它让生命回到有情的山水、丰厚的天地。此刻,我理解了他言之真意。茶喝出天地如中国画里的留白,思想的延伸是想象的张力,一切体验构成生命的厚度。
我这般想象,脑海里如一幅幅水墨画绵延跌宕,车子已驶出市中心。我们赶着去图书馆对面吃蒸鱼,主要是约见了胡先生。胡先生在普洱市是个传奇式的人物。他学的茶叶专业,学以致用做茶十多年,最辉煌时,他的普洱茶出口德国,发货按车皮计数,红红火火做几年。也许茶市场太熟悉没挑战性人易疲惫,他转做采沙场,几年里没波澜,如今他转做松花粉系列。这样的胡先生,他的经历就是一本书。
忆往事,胡先生说:生命的起起伏伏都是轮回,人有宿命。我问:命运,人能决定的是命还是运?他说:性格决定命运,可性格还可以改变,要学习着去约束引导,扬长避短。我佩服明晰的回答。我认定胡先生是普洱茶江湖的大隐者。我问他:“普洱茶的春天要来了吗?”这是景迈茶人董国宝的口头禅。胡先生并未肯定或否定。他说:“这是外面和里面的角度问题。市场没有好坏,机遇也就没有冬春。”和气定神闲的学者讨论市场,他的中庸思想容易把事情说穿。谈笑在饭桌上,他举重若轻的话把眼下人的焦急去了大半。蒸鱼鲜美,蔬菜清香。人常说秀色可餐,其实睿智哲思也是提味增鲜。
胡先生对奎雨说:“年轻气盛总有代价。成长的酸甜苦辣,无需各个都要体验。年轻人做事一定要多听多思,如此,才有可能把自己的尝试期缩短,更加简便获得一些认知。”于市场运营,我是外行。我咂摸着猪蹄汤,这奶白鲜香的汤无油少盐,滋味全在慢火煨的时间里熬就。胡先生的话不正是解释美味形成的原因吗?奎雨做茶的时间不短,可毕竟还年青,想象五年前普洱茶市场的滑铁卢,他能理解胡先生今日的一片苦心。
下午,在茶室喝茶消食,中午未完的话题就那么端着,茶席上又是一番真知灼见。
这是易武茶的天下。茶室老板是年轻姐姐。最近我都接触年轻的茶人,我相信普洱茶的春天之说。年轻人的天下,处处春光明媚。老板专做易武茶七年。她说:“以前没有存茶意识。春茶卖光卖尽,喜悦无比。”她一句话,我想起冰岛老寨的赵年年。年年也该把两年和五年的存茶对比着喝,口感区别不言自明。眼前两款易武茶,蜜香浓郁,可汤色的清澈度因存放时间而有高下,滋味的饱满度和张力更明显,普洱茶的熟成工艺要时间慢熬,时间是鉴定普洱茶界李逵和李鬼的法宝。
奎雨和胡先生讲莱茵河的贵族文化。东岸的穷人喝咖啡要加糖,吃面包和薯条的胃才熨帖。而西岸的食肉者却要喝苦咖啡,这是胃的选择,也隐隐显示身份尊贵。在普洱茶的文化里,贵族是老曼峨和老班章,首领们忙得日理万机,难免肝火旺,就需要苦味茶来平肝理气。简而言之:通过喝茶口感需求,可以判断生活环境。茶人的世界,三句话不离本行。
我问胡先生一个刁钻的问题:“如何确定一款好的普洱茶?”总以为他要说山头谈制法说工艺。谁料他又是四两拨千斤,慢悠悠说:“好坏的局限要跳出来,茶的名牌要跳出来。只找合适自己口味的茶。喝得舒服,它就是好茶。”话不说不明,理不讲不清。胡先生并非订标准,却又一语中的。
我想起前天晚上喝茶,胡先生也是大侠风范。可那时,我只感觉他说的是囫囵话。
胡先生看一眼小姜正撬的茶饼,对杯里茶汤只瞄一眼,在我的逼迫下,他不得已评茶:“这饼茶还行,可茶芽还是不够嫩。”奎雨佩服地点头。我就纳闷。这是一款熟普洱,胡先生竟然要求芽叶嫩,匪夷所思。奎雨大声笑着解释:“景迈山的熟茶,选料虽是老树,却是五级七级混拼。”那一刻,我就佩服胡先生的眼光。他现在做做松花粉,喝喝松花酒,可普洱茶是他的老本行,他认知普洱茶是深到骨子里。我不解胡先生为何改行,奎雨说:“也许是一种审美疲劳。”我若有所思:“对呢,我教语文,可更喜欢假期来茶山,很是新颖有趣呢。”人需要尝试新事物,丰富人生体验才是拓展生命厚度。
冬天一日,我读诗:
我有一壶酒,
足以慰风尘。
尽倾江海里,
赠饮天下人。
想起别过已有半年。我和胡先生喝了两次茶,吃了两次饭,饭时饮酒,他也是豪爽人。过了这么久,我就记得他说:“茶是出世,酒是入世。人要入得了俗,才能脱得了俗。”这是一个普洱老茶人的忠告。庄子所言:吾将处乎两者之间!处于出世与入世之间是最高境界。可我们做不到时,也有折中法:出世悟道,入世品茶。这是胡先生给我的启迪。
胡先生是我版纳寻茶之旅中见到的一位奇人,不是一见如故,却在活得烦乱时,想起他的悟道喝茶之说,还我一片清明。普洱,真是缘茶聚人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