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烟
在物欲横流的今天，各种的香烟充斥着市面，现在的年轻人早已经不知道旱烟是何物。可是在我的心里面，旱烟是生活，旱烟是亲情，旱烟是良药，旱烟更是洗不净的乡情。
黄土高原上，苦贫的山脊映衬着稀疏的、破旧的土坯房，没精打采的白杨树好久都没有得到雨露的滋润了。庄家地里的秧苗枯黄了一片，又是一个干旱的年份，土地裂开的口子比冬天脚上冻伤的口子还大。估计今年又有好几家要挨饿了，太爷爷坐在土坎上望着远处的麦田，深邃的目光突然滞涩了一下，美美地吸了两口烟，然后狠狠地在鞋底上磕掉烟锅里的烟灰，起身拉起我，步履蹒跚得走了，身后飘过一阵旱烟的呛味。
家里园子地很大，我记得。我是重孙，经常跟着太爷爷在园子玩，捉捉蝴蝶，逗逗蚂蚁，喊着太爷爷给抓蚂蚱……反正有找不尽的快乐。园子里也有许多好吃的，有大白葱，有韭花，有黄萝卜，还有向日葵……还有我不愿意去的那块儿地，种满了旱烟。每次到这块地的时候，太爷爷就让我站在外面，从来不让我进去，然后他在里面侍弄。我只能站在外面无聊的等待。只有一次提起了我兴致，太爷爷埋头在侍弄的是时候，我发现了异样便跑了过去，凑到跟前一看，是邻居家的猫跟一条长虫打在了一起，猫被长虫死死缠住不能动弹。我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时，太爷爷喊了我一声。我立即大喊太爷爷快过来看，太爷爷两步并三步来到了面前，一把把我拉到了他的身后，让我躲远一点，我静静地站在远处观看。太爷爷找了一根很长的棍子来打算挑开长虫和猫，试过多少次后没有结果。然后太爷爷喊我让我去把他的烟袋子拿来，我跑去拿来烟袋子递给了太爷爷，太爷爷先是装好一锅烟，狠命地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然后磕去烟灰，找了一根竹竹，打开烟嘴，从烟管中挖出好多烟屎来。太爷爷拿着这堆脏兮兮难闻的烟屎小心翼翼的地靠近了长虫，在长虫的尾巴上和身上抹了好多的烟屎，这时不知道咋回事，长虫一下像泄了气一样乖乖地松开了猫，被太爷爷挑在长杆子上，走了很远的路把它放生了。
每年烟叶下来时，太爷爷都会把种好的旱烟叶交给太奶奶，太奶把旱烟叶放在卜篮中进行晾晒后加工成旱烟。每到乡上逢集的时候，太爷爷装好旱烟，捆好大白葱和韭菜，套好自家的驴，然后驮着这些东西，驴上再骑个我，太爷爷便牵着驴赶去十里之外的乡上去卖掉，换点食盐、辣椒啥的，剩余的钱便带回家交给太奶奶锁在了她那个又大又沉的柜子里。到年底的时候，太爷爷便从太奶奶手里接过钱，去集市上买来好多的年货，有葵花、花生、核桃、水果糖、鞭炮、年画啥的。那个时候家家过年都要买年画贴上，再贴上对联，一家人其乐融融，那种年的味道已经好久没有体味到了。我也是在那些年画中认识了张飞，认识了岳云，认识了八大锤，认识了秦琼，认识了靖德，也是那个时候给我深深地烙上了喜欢中国传统文化的印记。以至于我后来全部把所有的年画都临摹画过一边，而且在全市的比赛中，我获得了少儿组全市一等奖，发奖是非常隆重的，再次激励了我画画的决心，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断过，一直坚持到现在。
太奶奶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每次大家从田里劳作回来，太奶奶都会把大家拉到大门外面站好远，用一把布条做的掸子掸掉每个人身上的灰尘。这时我早已经在家里的上房炕上装好一袋旱烟等着太爷爷的到来。太爷爷躺在炕上，枕头前放着木头做的烟匣子，嘴里含着烟嘴子，我用煤油打火机给太爷爷把火点上，吧嗒、吧嗒，一股子悠闲劲尽显眼前，这大概就是儿孙之福吧，此时太爷爷啥话也不说，只是安静地吧嗒着旱烟，我依偎在太爷爷身边自顾自地去玩了。
有时候邻里来串门，那个时候邻居串门是常事，家家的大门不用上锁，邻居像自己家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邻里之间非常和气，很少有争吵的事情，大家坐在炕烟头上天南地北的拉着闲话，有时也默默地这样闲坐着，守着烟匣，你一锅，他一锅的抽着旱烟，地上磕满了烟灰，然后对旱烟做一通评价。有时候也能遇上邻居的急事，有一天，邻居撑着胳膊找来了，当时小不懂，只听大人们说是什么蛤蟆瘤什么的，或长虫瘤什么的，看见邻居胳膊上起了好一片的风泡，也不知道疼不疼，看着挺难受。放到现在估计大家都上了医院，那个时候有个头疼感冒啥的，大家都是用土办法来治疗。只见太爷爷拿出烟杆来，又挖出了他的烟屎，然后在风泡旁边划了一个圈，把那风泡给圈了起来，说来也怪，过了几天邻居手臂上的风泡居然无影无踪的消失了。呵呵，现在想起太爷爷还是个神医呢，哈哈！
秋收冬藏，闰馀成岁，时间就在手指尖的弹烟灰中逝去，太爷爷最大的心愿是给他的烟杆换一个玛瑙做的嘴子，他用的是玻璃的，这个愿望始终没有实现，时代巨变，太爷爷也走了，一同带去的还有他的旱烟，现在年轻人没有人再去抽旱烟，旱烟很少能够看到了，而旱烟留给我的那份深情却深深烙在了我心里，已是早早过了而立之年的我，时不时被那种旱烟的情怀感动着“旱烟黄叶飘然去，静树湖泊解万愁”是亲情，乡情，更是一种恬淡的生活态度。
宋晓斌，笔名百德 ，宁夏美术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