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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桂珍作品 | 养父的两件憾事

时间:2020-10-18 15:18:33    来源:
又是农历的十月一,俗称寒食节。我看着为养父准备好的“棉衣棉裤”,看着那些鸡、鱼、肘子、面点等供品,看着养父那慈祥、憨厚、依然亲切的黑白照片,一幕幕往事一齐涌上心头。  
 
我想起养父病危时那双紧握我双手不放的大手,想起养父看我时那深爱又分明透着万般悔意的眼睛,想起养父弥留之际对我说的:“闺女,爹这辈子有两件憾事是无法挽回了,压在爹的心里很久了,爹想和你说说,你可愿意听听?”  
 
我含泪使劲点了点头,便坐在养父的床边,双手依然在养父的大手里温热着,静静地听着养父吐露心声。  
 
养父小时候在老家昌邑跟着爷爷念过书,爷爷早年是私塾的教书先生,家境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也算殷实。养父是家中老大,从小爷爷就让养父跟着习文断字,练习珠算。养父的毛笔字在村里是小有名气的,逢年过节,就有邻居们上门求写对联。养父13岁就被商家请去帮忙盘点货物,要不是鬼子进村,爷爷死于乱枪之下,养父随着村里人一路出逃,也许养父的人生会被改写。也许从文、也许从商,也许……  
 
世界上没有也许,养父出逃后,跟着村里的一些年轻人去了东北,先是在煤矿当矿工,后来又在小白铁路站当修道工,再后来,他怀着对鬼子的刻骨仇恨,参加了当地的抗联,随着抗联辗转各地,在枪林弹雨中成熟。  
 
在一次战斗中,20几个战友全部阵亡。养父在死人堆里爬起来,找不到自己的队伍,又饿又累又怕,便在村里偷偷住下来,没有再去寻找组织,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养父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流露出深深的后悔。养父说,如果当初不是害怕,如果去找组织找队伍,那就好了。就算死了,也是一名光荣的抗日战士,也不至于几十年后悔,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都替自己害臊啊!  
 
我问养父:“那你是不是叛徒?”养父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怎么能是叛徒呢?我最多也就是一个不光彩的逃兵,我也没有出卖队伍出卖组织啊!”养父说,也就是这个逃兵的心理因素,他才一直在东北生活,不敢回山东老家。怕家乡的人问起来,怕给爷爷和家人丢脸。一个人在外,想家、想娘、想亲人的感觉真苦啊!
 
养父把这段不光彩的往事深深的埋藏在心底,不敢对外透漏半个字。其实,养父连逃兵也不是,就是与组织失散而已,他老人家白白的自我懊悔几十年,白白的让“逃兵”这个枷锁捆绑了这么久,如果不是感觉大限已到,养父还是不会把这个遗憾说出来的。
 
 
养父的第二个憾事,也是我的心结,是我最不想回忆、不敢面对的一次噩梦。  
 
那年我十七岁,上高一。养父已经六十八岁,在那个年代的农村来说,可以说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了。养父的身体大不如前,种地干农活已经很吃力。偏偏这个时候养父得了白内障,看不清是苗还是草,也看不清人的面孔,常常认错人。我们这个老弱的三口之家,生活更加艰难了。  
 
尽管我上学前和放学后的全部时间都在自留地里,我们的自留地还是一片荒芜。面对这种局面,养父做出一个无奈的决定,就是让我辍学,种地,招养老女婿,维持家庭生活。  
 
得知养父的这个决定,我如同晴天霹雳,我不敢相信一向爱我如同掌上明珠的父亲,怎么可能这么狠心?  
 
我那时并不知道养父是养父,我只记得小时候爹爹特别疼我,我的童年几乎是在爹爹的肩膀上度过的。  
 
记忆最深的就是坐在养父挑粪的土篮子里,去自留地的情景。那时大概也就三四岁吧,爹爹的扁担一头挑着肥料,一头挑着我。到了自家的地头,就把我放下,让我自己捉蚂蚱、逮蜻蜓,爹爹在自留地里给庄稼施肥、除草、伺弄那些维持一家生命的玉米、大豆等农作物。爹爹累了渴了,才会到地头歇歇,喝点水,顺便把我拉在怀里,给我擦擦脸上手上的灰土。这时,我总是趴在爹爹的背上,央求爹爹给我唱歌、给我烧蚂蚱吃。如果农活很忙,爹爹就会板着脸说:“自己逮自己烧,我哪有空?”说完就赶紧起身干活去。可我却常常拉着爹爹的衣角不放,爹爹又舍不得我哭,只好把我举过头顶,让我坐在他那并不年轻的脖梗上,一边走一边给我唱歌。至于爹爹唱得好不好,唱的什么歌我早已不再记得,记得的是爹爹的肩头是我最快乐的地方。
 
 
有时,农活不是很忙,爹爹就会和我一起捉蚂蚱,一会儿就能捉一兜子。爹爹用土块搭建一个临时灶台,找一些干树枝或干草,点上火,把蚂蚱一只一只放进去,闻到香味就可以吃了。那年头也就过年和中秋节才能吃上一点猪肉,平时炒菜连豆油都不舍得多放。孩子们都是夏天烤蚂蚱、烧豆虫,冬天烧麻雀、烧江蛙来解馋。也许,能吃上烤蚂蚱,是我乐而不疲地缠着爹爹去田间地头的原因吧。  
 
还记得我和爹爹一起卖李子的故事。那是我五六岁的时候,家里有四颗李子树,结的果子又大又甜,街坊邻居们都喜欢来吃。因为家里太穷,每到李子成熟的时候,爹爹都会用土篮子把李子挑到集市上去卖。  
 
那年我也非要跟着爹爹去,爹爹没办法,只好一手扶着担子,一手领着我,一路小跑到了集市。爹爹让我拿着袋子收钱,自己一边吆喝叫卖,一边摆弄筐中的李子,把大个的紫红的摆在上面,吸人眼球。我记得那时才三分钱一茶缸,两篮子都卖完也就几块钱。  
 
到了中午,又饿又累的我,看着集市那香喷喷的肉渣子饼,不住地舔嘴唇。爹爹狠狠心,让我拿出一角钱去买三个饼来吃。我连蹦带跳的买回来,爹爹拿出一个用纸包上,说给妈带回去尝一尝。再拿出一个给我吃。另一个放在一边,嘱咐我不够吃再吃这个。我狼吞虎咽的吃完饼,爹爹一口也没舍得吃,他把那个饼也拿给我,让我吃接着吃。毕竟我也五六岁了,尽管还想吃,也知道父亲一口没吃,自己不应该再吃了,我就说什么也不肯吃,非让爹爹吃。爹爹生气地嘟囔:“你这孩子,我这么大人,吃这有啥用?你小,正长身体,你多吃点才是。”爹爹一边说,一边硬是塞给我,看着我吃完才露出笑容。  
 
卖完李子,爹爹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兴高采烈地拉起我急忙往回赶,家里的自留地还等着爹爹回去伺候呢!爹爹看我走得累了,就背起我,空担子在爹爹的肩上,也在我的胸前来回摇晃,我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睡在爹爹那宽阔厚实的脊背上,也睡在暖暖的父爱里。  
 
我还记得上初二的时候,父亲割玉米杆子不小心把腿割伤了,不能下地干活了。我要请假帮父亲割玉米,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父亲说:“傻闺女,学习可不能落下,落下了就跟不上了,咱家还靠你争光呢”  
 
爹爹对我的学习可是上心,常常说什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等等。常常把我的三好学生奖状和学习竞赛的奖状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时不时地问问我学习累不累?有没有不懂的?还常常嘱咐我学习要不耻下问,多向老师请教,多做练习题。对我的学习用具也是省吃省喝尽量满足。
 
 
这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就在昨天,爹爹对我的疼爱近乎宠溺,对我的学习也是格外支持,从小就夸我:聪明伶俐,是块学习的料,说不定就能考上大学呢!  
 
怎么突然就变了呢?我一下子好像掉进了冰窟窿,整个人都窒息了。我给两位老人下跪磕头请求老人放弃这个决定,我答应老人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去自留地劳动。我也答应老人家,实在不行我去要饭也不会让全家饿死。我的苦苦哀求没有动摇爹爹的决定。爹爹说养老女婿已经找好,是一个比我大16岁的从山东闯关东的老小伙,愿意倒插门,愿意为二老送终,只等我同意就可以进门一起生活。  
 
面对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况,我绝望了,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十七岁少女的彩虹梦就要破灭了,我不敢想象,今后我要每天面对一个陌生的老男人,每天与土疙瘩打交道,每天……  
 
思来想去,我选择了放弃生命。  
 
我至今记得那是个雨天,我含泪给爹爹和班主任老师分别写了一封信。在信里,我对父亲说:“爹,我爱你,我也恨你。我知道咱家很困难,但是再困难你也不能牺牲我的前途啊!你们的养育之恩我来生再报。我走了。”我给班主任的信是告诉老师:不能再聆听他的教诲,不能再和同学们一起上课,是我最大的痛苦。我不想在这个世界继续痛苦下去,别了,我的老师和同学们。  
 
也许命不该绝,当老师看到信,追到村东头的枯井时,我离枯井还有不过十步之遥。我被老师拉回来,训斥一顿。老师问清楚原因,找到我年迈的养父母,说明此事。吓得父母六神无主。老师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养父母让我继续完成学业,并表示尽可能的帮助我们解决家庭困难。随后老师果真帮我们向公社申请了困难户,解决了我们一家三口的温饱。我又能得以继续上学,继续圆我的大学梦了。  
 
养父在提起这段噩梦般的经历的时候,我能够感受到养父的难以启齿,感受到养父深深的痛悔。养父低着头轻声说:“闺女,爹对不起你,爹不该逼你辍学,爹糊涂啊!爹小心眼,差点害死你,也害了咱们的家。爹是因为你的亲哥来东北找你,我怕你跟你哥走了不回来了,爹怕失去你啊!”  
 
听着养父的追悔,我的内心也在经受着爱与痛的煎熬,我和养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我们的眼里都是泪水。我终于知道了养父的“狠心”,原来都是爱!  
 
现在想想是多么后怕,如果我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爱我的养父母怎么办?谁来赡养他们的晚年?我庆幸我的生命得以恩师相救,我庆幸我与养父重归于好,我庆幸终于圆了大学梦,有能力好好报答养父母的恩情。  
 
我对着养父的照片,默默自语:爹爹,如果有来生,让我们再续父女情缘,弥补所有的遗憾,让所有的愿望都实现,您在天堂不要把我惦念,多多保重,来生我们再见! 
 
 
 
作者简介:张桂珍,中国石化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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