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
文/九毛(广东肇庆)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18年了。印象最深的,是他那双打人时无情的手、充满慈爱的手。
我一直在想,父亲肯定是属虎的人,不然我们每一个人怎么都那么他呢?每次犯错了,被他抓住了,看到他扬起右手的时候,谁都想跑。
他打人的动作是很有特色的。不用巴掌不用拳头,不打身板不打屁股,就是用右手的那根像钢钉似的中指。他还不许你哭,也不许用手盖住头。打完了,还问你服不服,不服给你讲道理,讲完了还不服就继续打。
小时候,六哥是家族里最牛的孩子,五叔拿他没办法。他也是被父亲打得最多的人,也是对父亲最佩服的人。有一次,六哥用钢管自制的火柴枪充满炮硝和钢珠,不小心把别人的大腿打出了几个窟窿。这可不得了。六哥自然挨了父亲的一顿打。父亲教育六哥一番,就代五叔去给人家赔礼道歉,给人家涂药。
父亲说,与人为善,善待别人就是善待自己。他的手是打理不打亲。整个家族,都听得懂他这句话。
印象中,父亲的手也曾抚摸在我的身上,脸上。年幼的我,身体很虚弱,经常发烧。父亲总用手按在我的额头上,探探温度。然后喂我喝退热散水,他有时候也自己找中草药煲水给我喝。每次打球伤了,他都亲自调中草药给我敷上,丢下一句以后注意点的话,就抽烟忙他的活儿去了。每每如此,才感到无言的父爱是多么的温暖。
真正看到父亲的双手,是他病入膏肓的最后一刻。2001年5月初,父亲已不省人事了。那一夜是我和母亲陪他的。老房子很清净,听到的只是老父亲呻吟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夜里,我给父亲翻身时,无意中抓到了他的手。嶙峋得皮包骨的手,耷拉无力,青筋无血,也不能再扬起来打我了……
坐在床边,我轻轻地抱起他,就像抱着一团棉絮,用我忏悔的手轻轻地抚摸那双也曾经刚性的手,把它贴在我的脸上,用我的嘴唇亲着冰冷的掌心……那时候,父亲只是无意识地望着我,呆滞的目光带着些许笑意,有点满足感。我感觉,怀里的父亲也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
父亲去世后,六哥说,四伯那只中指是最粗暴,而最讲理,只是懂得太迟了!
我不知道。拥有父爱的时候总不能好好珍惜,失去了才觉得弥足珍贵。现在回想,父亲的手还能狠狠地打在我头上,让我再回味一下,打是亲的那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