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随慈母上天堂
顾俊文
2006年7月16日23点30分,我慈爱的母亲永远地离我而去了。时值盛夏酷暑,别人挥汗如雨,我的心却冰凉冰凉——失去慈母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怎样活下去。十多年来,我时常梦见母亲,梦见她给我做饭缝衣给我.....醒来时,看到的却是墙上的母亲遗像......
母亲从小就有气管炎的病根,每到冬天就气喘、咳嗽不断。过去农村缺医少药得不到有效治疗,慢慢发展成老慢支、肺气肿。随着年龄增长,母亲的机体抵抗力越来越低病情越来越重,最后发展成肺心脑病。我一直认为,母亲不应该这么早就去世。71岁,在社会落后经济不发达的年代算是长寿了,可现在,生活水平普遍提高,寿命也大幅度增长,活八九十岁、百十来岁者大有人在,母亲怎么就不能多活几年?
有一回母亲发病,气喘、咳嗽大半夜,因为缺氧,嘴唇和手指头常常呈黑紫色,脸却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浑身大汗淋漓,棉衣湿的像水洗了一样。我当时还小,母亲气喘咳嗽的声音,常常把熟睡中得我惊醒,吓得直哭。母亲见我被吓醒,便大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安慰我说:儿......儿啊,别.....别怕,娘......娘没事。你去给......给娘倒......倒碗开......开水喝......我连忙钻出被窝给母亲倒开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记不清母亲熬过多少这样的不眠之夜,也记不清自己给她倒了多少碗开水。可怜的母亲竟是靠着一碗碗开水“解除”疾病痛苦的。白开水当然不能治病,但可以润喉解渴。第二天一大早 ,母亲照常上工地修大寨田修水库,而且还要干在前头,挑脏活累活干。母亲身高只有一米五六,体重八十斤,但背石头挑土都在100斤开外,比男劳力毫不逊色。
七岁那年,我刚上小学,到学校要过一条小河,河上有座简易木桥。初冬的一天,刮着大风。过桥时我被风吹翻到桥下。桥下是个深水潭,河水冰冷刺骨。我急的大哭,灌了满肚子凉水。小伙伴们谁也不敢救我,就赶紧跑回家找我母亲。当时母亲正气喘的厉害,靠在炕角动也不敢动。但听说我掉到河里,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箭一样跑到桥边,纵身跳进水潭把我托出水面。她摸着我冰凉的小脸也哭了起来,解开衣襟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的身子暖过来了,母亲却病得更厉害了。我处于深深地自责中,如果母亲不是救我,病情肯定不会发展到那么严重的地步。母亲知道后对我说:傻孩子,救你是当娘的责任,天经地义,你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呢?道理可以这样讲,但我总觉得对不起母亲,是自己把母亲推上了绝路。
1978年3月7日,我上大学的前一天晚上,母亲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直折腾了大半夜,天快亮时才入睡。为了让母亲多睡一会儿,我早上走时没叫醒她,本来她要送我到县城的。谁知到了离村五里路的班车车站,母亲竟早早在那里等我,原来她是抄近路来的。春寒料峭,母亲披一件破羊皮袄,冻得直哆嗦,不住地咳嗽。班车来了,母亲要和我一块上车,我不同意,坚持让她回去。看看拗不过我,母亲哆嗦着手掏出二十块钱递给我,说:出门在外,娘不在身边,你要学会照料自己。汽车驶出很长一段路程后,我从车窗里看见母亲还在那里张望。我仿佛看到,寒风中,那个破羊皮袄裹着的瘦弱身躯颤抖着。我的眼睛顿时模糊起来......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银行上班。刚报到,母亲就来信让我回家一趟。我以为她犯了病,赶紧回去,发现母亲精神很不错,不像发病的样子。母亲见我回来很高兴,领我来到村边的小河旁。河上没有桥,只铺着几块石头,乡亲们管它叫“扎石”,人踩在“扎石”上就可以过河。母亲让我在“扎石”上走两步。我登上“扎石”飞快地跑到小河对岸。母亲说,你再跑过来。我按母亲说的,又从“扎石”上跑过来。母亲问我悟出什么了吗?我茫然地摇摇头。母亲说,咱家乡有句俗语:紧过“扎石”慢过桥,是说过“扎石”速度快,一定要站稳脚跟立正身子,否则就会掉进水里。人生的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只有几步。要想做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就要像过“扎石”那样站稳脚跟立正身子,不摇不晃。母亲指着“扎石”对我说:儿啊,你在银行工作,天天和钱打交道,责任重大。娘希望你像今天过“扎石”一样,千千万万要把身子站正呀!这时,我才彻底悟透母亲让我回来的真正意图。很多年过去了,母亲的这几句话我牢记在心不敢忘却。我一生虽然没有多大作为,但自信是挺着腰板过来的,身后的影子一丝不斜。母亲常常夸奖我:你做的对,像娘的儿子。
......
2006年6月23日早上,我接姐姐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说母亲住了院。我赶紧回去探望。医生说合并了心衰,肾功能也不好。我要留下来侍候母亲,她却不同意,说自己没事,让我回去安心上班,说给公家做事不容易,现在是岗位责任制,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在谁给你顶班?咱不能以私废公。也怪我对母亲的病情估计不足,觉得在县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就会好,所以只待了两天就回了单位。6月30日,我又接到妹妹电话,说母亲病危已经转到省城医院。等我赶到省城再见到母亲时,发现她喘息、浮肿都明显加重,还伴有间歇性昏迷。医生把我悄悄叫到一边说,老人家情况不好,要早做准备。医生当然不是危言耸听,但我感情上却实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慈爱的母亲怎么能离我而去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在省城住院十天,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母亲的病情却越来越重。她似乎也估计到将不久于世,就反复和我说:儿啊,咱回家吧,我想家了。见我不答应,母亲竟把缝在她内衣里的钱紧紧攥住,不让任何人动,即便是昏迷时也不松手。她认为,没钱买不上药就住不成院就可以回家。那些纸币被母亲攥得皱皱巴巴,还被手心的汗水浸泡的发了白,连币值都看不清了。7月10日,医生下了病危通知。母亲再次恳求我,不能再花冤枉钱了,你要是个孝顺儿子,就让我回去看看老家的山山水水和街坊四邻;你要不孝顺,就让我死在省城.....为了满足母亲这个的最后心愿,我含泪给她办了出院手续。
回家的路上,母亲的精神出奇的好。看到火车,她说这辈子没有坐过,病好后一定坐一次;天上飞过一架飞机,母亲又说没有坐过飞机,病好后也要坐坐。在一座高楼前,母亲看到一幅迎接2008年奥运会的招贴画,高兴地说,要能看上北京奥运会就死而无憾了。看到母亲精神这样好,我心里很高兴,却忽视了这就是医学上的所说的“回光返照”。6天后,母亲的生命走向了尽头。弥留之际,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儿......儿啊,娘口......口渴,你给娘倒......倒碗开......开水。等我端着水碗来到母亲面前,她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母亲多次嘱咐我,为人处世要使好心,哪怕是伤害过自己的人,使好心的人死后上天堂。母亲去世后,全村五百多人全部到场向母亲的遗体告别。
母亲好心待人,此时此刻,她一定是在天堂上。而我,一颗心也随母亲上了天堂。
母亲,我的心在天堂陪伴着您,您不会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