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就是一个明显的分界线,几场落雨过后,日历上节气一到,天一下就分外湛蓝高远起来,清晨时披一件薄衣,居然微微有一丝凉意。早上不到八点,我和朋友们一起从府谷出发回到我的故乡麻镇。
一路上两边树木葱笼,田野里绿意盎然,时节只是初秋,并没有树叶飘零的衰败之色。野外的大地还没来得及褪下一身夏装,玉米、高梁搭起一排排青纱帐,高举饱满的果实,糜子还有不少叫不上名的作物在风中轻轻摆动。乡间美丽的景色让人心旷神怡,等到下次再来,应该就是金秋时节,到时瓜果飘香,田野里定会披上金色盛装。
我出生在秋季,对这个季节更多了一份偏爱,总有一种收获和喜悦的感动。而今再次踏上归乡的路,来到这条童年时走了多少次的路,熟悉的感觉不由引起莫名的留恋。
从小镇边流过的河流狭窄了不少,河水已是细细浅浅的一股,记得小时候,这条河虽然只是黄河的一条支流,但是记忆里都是小河经流不息的画面。河对岸是整片庄稼地,春天和夏天时,童年的我有时候随大人们淌过小河去对岸播种、收庄稼,河水浅时紧紧牵住大人的手一起小心翼翼过河,水流急的时候每次都是大人们背我过河。春天里去的不多,春寒时分还有些冷。夏天假期时去的多,有时是烈日天,有时会遇到暴雨天, 到了河对岸边,大人们在地里干活,然后我躲在树荫下的黄沙土地上一个人乘凉,有时地边的一簇花,一颗草就可以陪伴度过半天时光。
那时还小,对地里的农活没印象,只记得摘豆荚、收糜子时,豆角在初秋热辣辣的太阳暴晒下,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微响声。庄户人们说,地里的庄稼必须有一段时间热晒才能成熟,有些地里的活就得在烈日天时候才行。黄昏回家的时候才是最轻松的,小孩子们在田埂小路上蹦跑笑闹,大人们疲惫地慢走归来,天边一抹夕阳西坠,凉风微送,蓝天余晖下,乡间淡蓝色炊烟袅袅升起。幼稚的孩提时期不懂乡间劳作的辛苦,只封存在记忆里这些美丽图画。小时候的我不爱玩不爱动,别的小伙伴们玩泥巴、造土房子、打沙包、踢毽子,我只是站在一边不多说话。大人们都说我很乖又懂事,呵呵,谁又能知道我的童年是多么寂寞。
春天开河时,昏黄的河水浩浩荡荡倾泻而下,寂静整个冬天的河流忽然喧闹起来,湍急河水里夹带成片融化的冰凌从上流奔腾而下,旋转起黄褐色的水流和白色的泡沫。住在河畔的老乡们站到自己家的围墙上,就能听到震耳欲聋水流声,这个时候老乡们便来到河边捡河柴,小孩子们则在河边追逐嬉笑。到了冬天,小河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那时候的冬天很冷,小河冻的真结实,河面就像一面白色大镜子,太阳照耀下闪着莹莹的光。老乡们三三两两结伴走过冻河,去河那边的县城赶集。每个寒假,河水结冰,冰层冻得很厚,冻河成了天然的活动场所,小孩子们在冻河上玩冰车、溜冰。你别以为溜冰车是个简单的事,其实这里边有很多技巧,利索点的能溜十几里路远不摔跤。技术差的有时候难免摔倒,棉衣弄得又湿又冷。距离小河岸边不远处有亲亲朋友家的话家,调皮的男孩子不走公路,从小河上溜冰车一路就可以到。伙伴们很开心尽兴,我就是属于站到一边给他们照看衣服、东西的人,听听他们的欢声笑语我都高兴。
车停靠在河边公路,我们迈步来到小镇街市,小镇的街道已萧条,没有往日的繁华。这里在几十年以前是陕北有名的重镇,素有“金黄甫、银麻镇”之称,别称君子街。位于三省交界处,在陕西最北端,往北几十里就是内蒙地界。解放初期,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等原因,曾是府谷的经济贸易中心,有人戏称是府谷的第二城市。直至现在留下的仍旧气派的古老房屋都是它曾经辉煌的见证。城内有一座远近闻名的寺庙龙兴寺,青砖铺地,雕梁画栋。寺内庭院错落有致,登高来到亭台楼阁上,小镇风景一览无余。2007年榆林市政府公布为榆林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在沿河公路旁边,距离麻中不远处,一边是一片小树林,另一边到街市路口处,南口街有一座建筑华美的“南阁楼”,解放前修建,曾遭到破坏,现已重新修筑。记得小城里下街还有几座古典的四合院,古色古香,房屋气派,后来多成为民居。小镇城外有明时期古长城遗址,还有旧芭州城和汉代西河郡等古迹和遗址。
一座城,有山有水就多了一份韵味,故乡从修筑明长城起形成集镇,距今已有六百多年悠久历史,小小一座城,有长城绕过、有黄河流过,还有那么多走出小城的名人,可谓名副其实的人杰地灵之地。
小镇街中心有个戏台,是七十年代建成,当时在镇上一片古式建筑群里显得别具一格,戏台前书写“塞上楼台”四个古朴雅致大字,每逢过年过节偶然请外地戏曲名角,多数是本地居民组成的剧团登台献艺。小镇历来艺术文化氛围浓厚,从这里走出去的有县剧团里名角,有西安、上海的文艺工作者。小镇的剧团是居民里票友们闲暇时客串,戏服行头道具一应俱全,虽然不甚华美,倒是还像模像样。《金水桥》《陈世美》等古戏,大伙已滚瓜烂熟,台上唱到这一段,台下已知道下一段,观众大多会跟上哼唱一段。记得几个发小常模仿他们邻居唱戏,羡慕大人们的戏服和油彩装扮,便披上件长衣服,戴上用玉米须做成的长胡子,在他家的旧院子里唱古戏,居然唱的有模有样。在那座戏台上,有一年元旦节,小学的校长写了一个小段子,让我和另一个小同学一起表演朗诵,记得第一句是“庆元旦,说元旦,大人小孩笑脸蛋”,呵呵,后边的词全忘记,只记得这一句话。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子和稚嫩的声音,平生第一次舞台秀留下了难以忘却的印象。
从街市到小巷,这里以前都是青石小路,有“石头街”之名。从上街至下街,从南口街到东巷街,都是铺满大小不一、圆润光滑的石头,青色居多,偶然有些浅粉色和花色石头。每到下雨时候,雨水冲刷的石头清亮一片,整个街上干净的没有泥土,雨水汇成清流,顺着石头缝隙流下,流过街边的小草,流过青石小路,流到下街河岸边,汇集到小河。
伫立在街头,四处打量这熟悉又陌生的街景,这是我出生的故乡,从上学工作离开从此便渐行渐远。再次回乡,一幕幕过往仿佛清晰再现,乡亲们在元宵节红衣彩服弄秧歌的场景,人群涌动挤在戏台下等待古戏、电影开场的情景,小时候在学校,小巷里,小河边的读书嬉戏身影,一切仿佛就是昨天,却又那么遥远。故乡就像风筝的线,不管你飞多远,总有一天会被牵回故里。
盛极必衰,古训依然,这个理谁都懂得,可是谁不说家乡最美,谁又不希望家乡兴盛不衰。故乡的小镇文化底蕴深厚,民风淳朴,不少家乡人在各行各业绽放异彩,不乏有作为之人。说起这里的人,远乡近邻多会评价诚实可靠,儒雅有礼。不管是辉煌还是暗淡时期,故乡人的人文风情依然,并未染上消极灰尘。
由于时间原因,今天只是匆匆来去,只待下次能在这里停下来。听说在小镇边上建了一个影视拍摄基地叫葫芦镇,为了拍摄记叙歌唱家王洛宾的大型民族影片《半个月亮爬上来》特意建立的,影视基地还原西部生活特色场景,有典型的西部乡村房屋和陈设。这是全力打造最美小镇,迈出基础性的关键一步,老乡拍的基地照片上小桥流水、玲珑有致,别有一番塞北风情,改天有时间去一次。
关于故乡有很多的感慨,故乡昔日的荣耀辉煌,今日的萧条落寞,让每一位爱它的人心生怅然。我心里一直有个愿望,用笔浓墨重彩的描述它,可惜直至现在,只写下一些片段,觉得不管怎么样都无法描绘,希望可以慢慢静下心来,多去走近故乡,多用心去体会,用这支笔倾诉对故乡之情。
作者简介:许潇燕,陕西府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