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阶下,青砖碧瓦;
幽曲小巷,绿树清雅。
青石突兀,藤蔓斜爬;
炊烟袅袅,百姓人家。
这是我记忆中儿时村庄里小巷的景致。
我的家乡地处胶东,居于丘陵地带,村北有一条横跨东西的大土埠,高约十米,上面灌木丛生,从远处看,整个村庄就好像紧靠在土埠下,依枕而眠。村东地势较高,一条浅浅的小河(名曰东河)绕村东、村南穿村而过,涓涓细水流向村西南角一华里外的水库。东河水质清冽,常有河蟹、河蚌出现,各种体型较小的草鱼、鲫鱼在水中悠闲地穿梭觅食。河边杨柳依依,鸟啼声脆,蝉鸣阵阵,岸边野花飘香,绿草茂盛。闲庭信步在河岸边,环视四方,真的有一种小桥流水人家的静美。
村子共有400多户、1300余口人,在本地属于一个中等规模的村庄。两纵两横四条大街将村庄较为均匀地分割,村内的小巷大多为南北纵向,共有20余条之多。
童年的生活比较单调,虽然我本性活泼好动,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各种游戏,捉迷藏、抓特务、打纸炮、转陀螺、老鹰捉小鸡……只要是能想到的,我们都会玩儿到尽兴。可有的时候还是凑不到一起,独自一个人,我就喜欢悠闲地徘徊在各条小巷,欣赏那如世外桃源般的别样景致。
小巷长短不一,最长的百米开外,短的仅有二三十米。我喜欢幽静绵长的小巷,这里没有纷杂喧闹,一座座古朴的宅院分立两旁,因为建筑年代不同,建筑结构和风格迥异,有土脊结构的,有砖木结构的,也有土脊砖石混合结构的。有历经百年岁月的青砖宅院,高大的门楼,别致的扣瓦,宽阔的内院,檐头的粗檩和长长的条石,以及沿街厢房外几处醒目的拴马石,无不向人们诉说着这家房主祖上家境的殷实。这样的人家在整个村庄仅有几户,每当走到跟前时,我都会围着房屋左看右看,眼里充满了新奇。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人们生活普遍不富裕,小巷的院墙大都以杂石作为墙基,上面堆砌十几行青砖。砖石之间不用水泥,条件好的抹一些白灰,家境差一些的就用泥土浇上水和成稀泥堆砌,墙身两排砖大约厚度近30公分,墙头用一行砖,显得既规整又美观。寒来暑往,历经风风雨雨,砖石之间的泥土经过无数次雨水冲刷,最外边的大都被冲刷掉,露出了一指宽的墙缝,脚很容易踩上去。那时的院墙大都比较矮,男孩子经常因为好奇,手一抓墙头脚一踩墙身,脑袋就露在院墙之上了,院子里的光景一览无余。
那个年代民风淳朴,街坊邻居之间也没有什么避讳,很多时候出门连街门都不锁。我们玩捉迷藏时,经常翻墙藏到别人家的院子里,让找的人费尽气力也找不到。有几次主人回家把我们堵在院子里,我们也只是伸伸舌头、扮个鬼脸嘻哈地跑开了,大人们也不恼,笑着嚷我们一声:“这些皮小子!”
我喜欢顺着小巷一条一条地转,喜欢看用苫草配上坝泥上面铺满海带的老式房屋,喜欢看墙头上长满的狗尾草,被风一吹左右摇摆。喜欢温暖的阳光穿透树叶之间的缝隙斑斑点点照在脸上的感觉,更喜欢吃海草房、青灰色扣瓦房上独有的一种状如五指的植物,那酸酸的感觉总会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
为了供给一家老小的营养需要,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十几只甚至更多的鸡,每天都会收获几个鸡蛋,不舍得吃就会攒起来卖掉,换一些生活必需品。鸡是散养的,平时就在院子里,吃吃草、吃吃虫子,因为院墙矮,总会有几只鸡趁主人不备,扑棱几下翅膀优雅地飞到墙外。待天色已晚夜幕快降临时,主人忙完一天的活儿回家喂鸡,发现少了就会顺着街巷不停地模仿着母鸡叫声召唤,大都能一只不缺地找回家。当然也有丢的时候,一般过了一两天还找不到,鸡自己也不回来,那就是彻底丢了,主人会心疼好几天。我们经常在场院或街巷的麦草垛旁发现鸡蛋,有时看见母鸡在草垛旁趴着,我们也不会惊吓它,待母鸡站起来,一般就会在原地留下一个大大的鸡蛋,那诱惑对孩子来说不亚于捡了一件宝贝,要知道那时想吃个鸡蛋只有在生病时才有可能。
儿时的记忆,每当到了夏秋两季,雨水还是很多的。我们男孩子喜欢在自家旁边的小巷里挖泥,再找一些碎砖和石头,待雨越下越大,落到地面溅起一个个大大的水泡时,雨水就会顺着每家院墙留好的排水口缓缓流出。我们在前面用泥土砖石垒坝堵截,水越积越多快漫到小腿时,我们便拿出叠好的纸船放到水里,喊一句:“开闸放水了!”然后一下把坝打开,看着纸船随水流而下,拍着手加油,直到纸船沉没或消失。
时光如梭,渐渐地我们开始长大,上学、毕业、参加工作、结婚生子。可我依然喜欢家乡的小巷,喜欢带着妻子、领着孩子顺着小巷一条一条地走,一条一条地看,看院墙外长满的花草,看院墙里老杏树、梨树、无花果、石榴树伸出院墙,枝头挂满的各色果实,红得醉人,黄得耀眼,淡淡的清香扑鼻。我喜欢给妻子和女儿讲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看到上了年纪拄着拐棍或互相搀扶着的老人,我们都会笑着迎上去叫一声爷爷奶奶,而他们也会久久地注视打量我们,有的认识有的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女儿的眼里充满了好奇,不停地左顾右看,还不时地问这问那。几十年前的小巷如今基本都在,可房前屋后却大变了模样,不过仍有一些宅院还保持原有的样子。有的已人去屋空,有的搬进了城里,有的永远离开了,变成了空房,院墙上的狗尾草随风沙沙作响,虽历经四季,仍顽强地屹立不倒,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这里的过去。
爷爷的宅院位于村子中央,爷爷和奶奶均已故去20多年。父亲的住所紧邻爷爷,两院共用一道院墙。父亲和爷爷一样,是名老共产党员,当过兵的父亲勤快节俭,两座院子种满了各种蔬菜和花卉,收拾得干干净净。姐姐家离父亲住所仅隔着一条小巷,我的住所是父亲的老宅翻新的,离着父亲也很近,不足百米。姐姐每天都去看望父亲,而我因为工作的关系,几天才会去一次。爷爷、父亲和我从小都喜欢看《三国》,没事我喜欢模仿单田芳的声音给父亲讲《三国》,父亲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儿时我曾经和爷爷在一起生活,相偎相伴了12年时间,如今瞅着父亲如霜的白发和日渐佝偻的腰身,心里徒增伤感。每次离开时,父亲都会把我送出家门,目视我的背影很久。
行走在熟悉的小巷,耳边蓦然回响起那首《常回家看看》,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作者简介
潘雪松,70后,烟台散文学会会员,烟台散文微刊编委。随遇而安,平常心,热爱生活,从事新闻写作6年,在《人民日报》《大众日报》《烟台日报》及多家新闻媒体发表新闻、通讯、消息2000余篇;初试文学创作,在《烟台日报》《烟台晚报》《烟台散文》《胶东文学》等报刊杂志及微信平台、网络媒体发表文学作品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