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菜园
往事如烟,而有尘封的记忆却如星斗,在无垠的大脑中时隐时现。令我惊喜,令我忧烦。我已是五十大几的人了,说起童年岂不让年轻人笑话。几次激动提笔,而又长叹作罢。今天是清明,祭祖回家,白酒青菜,小有灵感,就让我用平铺直叙的方法,随想随写吧。
打我朦胧记事,爷爷就在生产队里种菜,时称那块地为“菜园子”。也许五、六岁,也许更早,我无所事事,就每天跟着爷爷到菜园子里玩耍了。早晨迎着太阳去,傍晚披着晚霞归。记得爷爷身材中等,背稍微有些驼,留有长长的白胡须,脸膛红润,声音洪亮,时常穿黑色的粗布裤褂。
春寒料峭,人们还穿着厚厚的冬衣,爷爷就开始到菜园子里劳动了。我非常愿意跟着爷爷去,总是早早吃罢早饭,就跑到爷爷屋里等着出发。爷爷扛着铁锨或三齿,迈着自信稳健的步伐走出家门。
那是怎样的一种愉悦心情啊!无垠的蓝天,辽阔的天地,和煦的春风,萌动的小草。我就像刚出笼的小鸟,围着爷爷跑前跑后,问这问那。
菜园子呈长方形,大约有五六亩地左右,周围都是庄稼。有几棵桃树、杏树分布其间,树是自出的,没人管理,自由生长。桃是土桃,杏是土杏,果实酸涩,花却出奇的好看。花呈五瓣,晶莹玉透,粉白仙成,无以伦比。每到花开时节,就会引来成群的蝴蝶和蜜蜂,蝴蝶那个多呀:白色的、黄色的、彩色的……五颜六色,翩翩起舞,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爷爷的劳动首先是翻土,菜畦是熟菜畦,隔成一个个小长方形,种着不同的蔬菜。爷爷脱去黑棉袄,开始劳作。爷爷不紧不慢一锨一锨,把泥土倒扣过来。去年的枯黄的茅草翻下去,露出亮白细长的茅草根。这可是个好东西,把它一根一根捡起来,用清水洗过放在嘴里一嚼,一股沁人心脾的甜啊!回家后,再分给小伙伴,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水车是多么的神奇啊!就在菜园子的西半部,有一口老井,上面就架有水车,上面有一根长长的白白的木杠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木杠子发出亮闪闪的光。爷爷从牲口棚里牵出黄牛,然后套在木杠子上,老牛不停的转圈,清凉的井水就会汩汩地顺着水槽,沿着固有的垄沟流到一个个菜畦去。井的周围是个大大的土台子,周围用青砖砌成,种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长得枝繁叶茂,坐在树荫下凉爽怡人,看着不紧不慢的黄牛,看着清澈如溪的井水,看着辛勤劳作的爷爷,这是多么美好的田园生活啊!
夏天,爷爷就搬到菜园子里来住了。菜是需要看管的,这一住就要到冬天小雪过后,大白菜收了为止。全生产队一百多口人的菜都出自这里。茄子、辣椒、西红柿、黄瓜、豆角……应有尽有。
菜园子中间有一个半阴半阳茅草屋。爷爷在前面搭了个长方形的木架子,在下面种了葫芦,葫芦藤长叶大,很快布满木架子,遮住了炎热的太阳光,显得格外凉爽,爷爷称之为“凉棚”。整个夏天爷爷一直在凉棚下休息,除非刮风下雨,才不得不挪到屋里面去。
那时候电是不经常供给的,更别提电扇了,七月流火,人热得踹不过气来。我却有个好去处,跑到爷爷的凉棚下,躺在松软的草苫子上,听着风吹藤叶的沙沙声,很快进入梦乡……
秋天是一个五彩缤纷的季节,也是庄户人收获的季节。谁家有几口人,爷爷都了如指掌。爷爷把成熟的蔬菜用杆秤分成一堆一堆的,大小不等,然后放上带有名字的纸条,只等大娘、婶婶们拿着包袱把各自的蔬菜背走。她们说说笑笑,对爷爷说着感激的话,从不说称短称长。爷爷从不利用职务之便多吃多占,只拿走自己的那一部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社员们的蔬菜是比较丰盛的,爷爷起早贪黑,在菜园子里辛勤劳作。爷爷的声望很高,年年被评为劳动模范,这是他最为高兴的事。他挂在嘴上的话是:人活着,要让人说咱的好。
在菜园子的东面有个废弃的砖窑,也不只是哪个朝代留下的,很高很大,上面长有齐腰茅草,爷爷花五块钱给我买了一只可爱的洁白的小山羊,我把羊赶到那里,让它自由地吃草,我站在窑顶上,抬头看到的是蓝天、白云,远望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和美丽的菜园子。
入冬了,菜园子里冷清了许多。爷爷用毛驴车拉来驴粪,覆盖在韭菜畦上面,这样既透气又暖和,还能做来年的底肥,真是一举三得呀。大白菜生长期很长,要等小雪过后才收。经过爷爷细心的浇灌、施肥、捉虫,大白菜长势很好。他还用草绳把白菜一棵一棵扎起来,就像一排排列队的士兵。有时爷爷拉着我的手,让我站在一棵白菜上,白菜纹丝不动,爷爷笑着说,看,多瓷实。
记得爷爷在地里挖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菜窨子,把白菜整整齐齐地垛在里面。外面寒风刺骨,大雪纷飞,菜窨子里面却很暖和,白菜随吃随拿,一直能吃到来年开春。
斗转星移,几十年就这样匆匆过去了,太多太多的人和事淹没在沧桑岁月的长河里了。而唯独这段往事,就像黑暗苍穹中的星星,时不时地向我眨眼,让我激动,让我战栗。
曾经的菜园子如今已开发成了繁华的集市,每天车水马龙,买卖兴隆。这更勾起我无限的感慨和深深的无奈。哦,我流连忘返的菜园子,我勤劳、善良的爷爷,我梦幻般的童年。
赵法峰,馆陶县马头村人,人民教师,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