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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洪新:父亲节,忆父亲

时间:2020-10-18 18:25:44    来源:
父亲,女儿来看你了!九年了,你还好吗?
 
小时候,我是四姐妹中最淘气的。该上小学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愿去,那天一大早爬到梯子顶端。任凭你好言相劝,我死活不肯下来。你掰开我的双手,硬是把我一路拖到了学校。哦,父亲,我的不善言谈却极其严厉的父亲。
 
小时候,我是四姐妹中最懒惰的。放暑假了,你带我们姐妹去拔草,我嫌天热,说啥不肯去。我一看你真发火了,撒丫子就往院外跑。我围着大湾跑,你在后面拼命追,还边跑边喊:“我不信你能跑出山东省去!”跑了好几圈,这场父女马拉松以我失败而告终。每当旧事重提,你总是笑而不语。哦,父亲,在你的追赶下,我虽没有跑出山东省,但我跑出了小乡村。
 
小时候,我是四姐妹中最嘴馋的。那一年,麦收季节赶上阴雨天,麦子生了芽,这样的面粉蒸出馒头来又黑又粘牙。我宁肯饿着,也不吃饭。你心疼我,骑着自行车到清平镇买馒头。我坐在厨房的门槛上,等啊等,你回来了,买了一大口袋,我趁你解布袋口的空儿,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大口,又筋道又香甜。哦,父亲,你总是竭尽所有,把最好的给我。
 
小时候,我是四姐妹中最倔强的。那一年暑假,正好队上有挖河任务,这一天的工钱可以顶80元提留款。看到东邻嫂子那鄙夷不屑的神情(因为我们家全是女儿),15岁的我也向队长报了名。来到河边,队长说要挖80公分,还必须把泥土扔到河沿上去。一听这标准,我立刻傻了眼。当时你正在窑厂干活,不知听谁说,女儿来挖河了。你骑着自行车火急火燎赶到工地。你让我回家,我就是不肯。你穿上靴子跳进河底,把泥块扔在半坡,我弯着腰,把泥块搬到岸上。偶然回头,看到你擦汗的同时也在擦泪。哦,父亲,此时此刻,我终于体会到生活的艰辛。
 
小时候,我是四姐妹中脾气最坏的。85年,村里通了电,咱家买了全村第一台电视机——一台12英吋泰山牌黑白电视机。全村人几乎涌进咱家,来看这新鲜玩意儿。每到夜晚,院里坐满了人,你早早把院子打扫干净,烧好开水,拿出家里所有的座位。节目结束后,院里一片狼藉,甚至还有小孩的便溺。你不嫌脏,收拾干净才回屋休息。我忍受不了,和你大吵大闹,扬言要天天插大门。你不愠不怒,但掷地有声:“以后家家都有了电视,你想让人家来,也没人来了。”哦,父亲,是你教会了我如何善待别人。
 
中考落榜后,我待在家里羞于出门。你托关系,要送我去另外一所中学复读。我觉得自己的数理化成绩太差,考学根本无望。甚至还瞒着你,打算让别人带着去天津某自行车厂打工。当我背上行囊快到乡镇车站时,你骑着自行车追来了。你勃然大怒,把自行车扔到地上,夺过我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往家走。我推着车子,默默地走在后面,你把我落得老远。哦,父亲,如果不是你的“悬崖勒马”,我能拥有今天这份体面的职业吗?
 
天资聪颖的你因家境贫寒只读到小学三年级,这成了你心中永远的痛。你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还硬生生地向我摊牌:除了读书,别无选择。我没有辜负你,终于考上了师范学校。我们家被乡政府评为“状元户”,你领奖状回来,当晚就摆了酒席,慷慨宴请乡邻。哦,父亲,女儿的金榜题名成了你人生最大的成就。
 
女儿考上学了,可是还要交4700元学费。这笔钱在20年前可不是小数目,当时我们家因盖房还欠着外债。你卖牛,卖粮食,求亲告友,还是凑不齐。正好家里还有个旧房梁,你打算去清平集卖掉。那天下着小雨,母亲说:“这样的天,谁去赶集?”你不听,硬是拉起地排车匆匆上了路。看到你的背影,我潸然泪下。哦,父亲,此时此刻,你真的是那拉车的牛。还不到晌午,你竟然回来了,母亲很吃惊:“梁呢?”“卖了。”“谁买?”“正好一个盖南屋的,还没少卖了钱哩。”你顾不上喝口水,“啥也别说,俺闺女命好。”去师范报到那天,你背着我的行李,大步流星,我跟在后面,竟撵不上你。哦,父亲,此时此刻,你真的是儿那登天的梯。
 
你凭着聪明和老实,被村民推荐当了小队会计、大队会计。你谨小慎微,以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干了没几年,村支书依仗人多势众,找了一个莫须有的借口,让本家兄弟顶替了你的职务。老实巴交的你怎咽得下这口窝囊气,当晚就突发急病,两眼发直、口吐白沫。胳膊拧不过大腿,你接受了现实。为了供我上学,去干建筑,去油坊,去窑厂。并不强壮的你,硬是用双手撑起了我们的家。哦,父亲,你用行动告诉我该如何面对人生突如其来的打击。
 
女儿毕业了,因为不分配工作,你又托人让我去某村小代课。
 
后来,工作有着落了,因为离家远,你和母亲省吃俭用,又给我买了一辆木兰摩托。哦,父亲,你为了女儿倾尽所有,何曾为自己考虑过?
 
我们姐妹成家立业后,57岁的你积劳成疾,住进了市医院。医生说需要做搭桥手术,手术费六万。如果不做手术,只能顺其自然。那个清晨,你拉着我的手,用哀求的口吻说:“我还想再活几年,求你们救救我。”一生要强的爸爸,第一次在女儿面前如此脆弱。我擦干泪,握着你的手,郑重地说:“爸爸,你放心。有我在,你就在。”七拼八凑,终于筹够了手术费。手术很成功,出院那天你高兴极了,还让我给医护人员写了感谢信。哦,父亲,是你教会我如何去感恩
 
医生让你好好休养,你哪里闲得住?听人说捡破烂也能挣几块钱,你骑着脚蹬三轮车,去捡矿泉水瓶,包装盒。那个曾经是村干部的爸爸,那个满身书生气的爸爸,成了一位拾荒老人。我劝你,你说:“这有啥丢人的,我又不偷不抢。你们为了给我看病,都背了一身债。我能干点就干点,不能再拖累你们了。”那天下班后,我看见你在乡医院的垃圾堆里捡输液袋子、输液瓶子,女儿心如刀绞。你看见我,赶快招呼我帮你装车。看到头发花白的你弓着身子骑三轮车的背影,我的泪又来了。
 
五年半后,因劳累过度,你再一次住进县医院。医生告诉我,你已时日不多,让我们做好思想准备。我用轮椅推着你下楼,你无限伤感地说:“来得时候还能走。”当时已是华灯初上,你坐在出租车上,瞪大眼睛,贪婪地看着窗外,看着这个美丽的县城。为了挽留你的生命,我又去乡医院求中医。我冒着滂沱大雨去抓中药,我把中药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你救命的稻草。你呼吸困难,躺不下,我们姐妹轮流着,让你倚靠在我们的后背上。紧靠着你弯曲的后背,女儿早已泣不成声。临终时你很知足,感谢女儿给了你五年半的生命;但又很愧疚,为了给自己看病,拖累了女儿的家庭。哦,父亲,想想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这点又算的了什么!
 
你刚走的那段日子里,每次回家,一到村口我就忍不住流泪。一听到别人亲切地喊爸爸,心里就泛起一阵酸楚。九年了,本以为泪已流干,看到你坟茔的刹那,泪水依旧模糊了双眼。
 
每一位父亲都是一本史书。你经历了人间冷暖,尝遍了酸甜苦辣。你文化不高,却教会女儿如何做人。你一生为我们操心受累,我们何曾回报过你?永久的愧!
 
刚刚过去你的九周年祭日,女儿买了一束鲜花,放在你身边陪伴你。如今父亲节又快到了,听着大街上响起“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你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只能在记忆的长河中找寻父亲,想念父亲。
 
后记:历时半月,数度哽咽,用颤笔写下千字小文,寄托心中无限哀思。
 
【作者简介】高洪新,女,高唐县第二实验小学语文教师。喜欢读书,梦想成为会写作的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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