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写
前阵子下雨,湿漉漉的柏油路执拗地伸向乌黑色天空的尽头。
雨一停,一些不安分的小动物爬进了视线。
如果我没有再确认一眼,那只脏兮兮的蜗牛将在脚底下粉身碎骨。背壳的花纹和大理石板的纹路几乎完好地重合在一起,站在高处瞧下去毫不违和。厚重的背壳沾满细沙和土粒,在广阔的世界里,它努力地向前伸出触角,笨拙地牵拉细软的身体,摸摸索索的样子,如同盲人在黑暗里拄着手杖踽踽独行。
谁也不知道它这么努力地要去哪儿,只知道它再向前移动几厘米,我就要踩扁它了。
完全不顾危险的样子,真是傻呆又莽撞。我蹲下来,拾起它,置于掌心,走了几步,放到宿舍楼下的草丛里。
再见了,萍水相逢的小家伙。
一种多愁善感的思绪涌上心头。蜗牛的生命非常短暂,也许过几个小时,当太阳温暖地照耀着大地,蜗牛会经不住残酷的烘烤,化为墙上的一个空壳,被一阵风悄然吹落,终零落成泥。
于是,它要努力地赶在太阳出来之前,使劲地往前爬行,找到湿润的泥土。这种不动声色的挣扎,可以视为一种与自然抗争的本能,一种立于天地之间的壮举。也许它会在爬行中半途死掉,但原地不动,坐以待毙必定死路一条。
我曾经把一些草和石头混着泥土,装入到塑料瓶中,捉来蚂蚱蝈蝈等放入。参照书本,在瓶中搭建了一个昆虫们的家园,并把瓶子放在阳光充足的窗边,每天往里面洒水,以保持环境的湿润。
开始几天,昆虫们住得快活,在瓶子里蹦蹦跳跳的,我就琢磨着是否再增加几只“新邻居”。
这个想法还没落实,便开始有昆虫莫名其妙地死去。没过多久,昆虫们竟全没了生气,死去的也越来越多。瓶里经常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令人不堪忍受。
我原本以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昆虫们的“伊甸园”,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形,只好把剩下的昆虫都放掉,草草结束我饲养昆虫的计划。可边放行边疑惑,为什么环境明明变好了,昆虫还是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甚至更快地没了命。
一定是环境还不够优越。我坚信。
后来我买了只鸟养在笼子里,天天把它喂得饱饱的,虽然笼子空间狭小了点,但有吃有喝又累不着,这样富养又闲适的生活,连我也羡慕它。
一次带着笼子到楼下,袖子不小心勾住了笼子的边缘,不知情中一使劲,竟把笼子的门一下拉开,平日乖巧的小鸟如同疯了一般,像老鹰似的剧烈扑闪翅膀,向门边不要命地撞去!
我惊愕得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那小小的身体冲向对面的土墙,眨眼间,不见了。
鸟儿去哪了呢?是撞到墙上,还是飞走了?
我忙跑到土墙边,那下面有一条乌黑的还没填土的臭水沟,我不敢相信鸟儿会横冲直撞到墙上,摔到水沟去。我只好祈祷它已经自由自在地飞走了。
鸟儿拼命摆脱束缚的样子,至今还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鸟儿逃跑的那个晚上,我一边懊悔不小心放走了它,一边又发自内心感到无比震撼:明明环境已经足够优越,为何它还是拼命想逃?
随着视野越来越广阔,我逐渐明白渺小的生灵本性上都有一种抗争的本能。
生命是无畏的,无论是执着爬行的蜗牛、死于温室的昆虫们、突破桎梏的鸟儿,都在告诉我们生命决不是一潭死水,它是流动的,自由的,勇敢向前的。
而我们活得过于舒适,有时候就会忘记这“生命的本能”。《空山鸟语》说:雀阁里应有尽有,但它始终是一座牢笼,一座无形的牢笼,漂亮但却坚不可摧。而我们盲目追求的所谓“安逸”和“不争不抢”的生活,是否也是给自己打造的“华丽宫殿”?它是否虽外表堂皇,实际却是一座深不见底的牢笼?
理智地幸福地生活,不要陷入自我麻醉和沉沦的旋涡。人类归根到底,也是同蜗牛鸟儿一般,渺小又脆弱的生灵,只有不朽地爬行,才是生命的唯一出路。
作者简介
彭小写,在校大学生一枚,现就读于南京航空航天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