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元旦过后,北京下了一场冬雪。心绪烦乱的海子触景生情,写了《遥远的路程》一诗。他感慨道:“我站在这里,落满了灰尘,四年多像一天,没有变动。”
这年寒假,海子又回了趟安徽。这趟故乡之行带给他的更是失落和巨大的荒凉之感。“有些你熟悉的东西再也找不到了”,他说,“你在家乡完全变成了个陌生人!”
来自内地农村的海子,其实内心深处有很深的故乡情结,他当年就曾设想过,大学毕业后回到他所热爱的乡村,过一种恬静、俭朴的教书和著述生活,像他所推崇的《瓦尔登湖》作者、美国作家梭罗一样。
这种“恋乡情结”,西川将之归结为“农业背景”,称其为海子性格中的“后天因素”。说:“海子是农业的儿子,他迷恋泥土,对于伴随着时代发展而消亡的某些东西,他自然伤感于心。
而阿忆则将海子称为“穷人孩子”的典型,他说:
查海生是典型的穷人的孩子,他有敏感的心和脆弱的诗的领域里,他幻想过“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的生活。
不过,更多是作为旁观者,而不是海子密友的阿忆,已经发觉此时的海子在言行及思维方面出现的异于常人的东西。阿忆回忆说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中国政法大学宿舍,他在墙上挂了块几近破碎的灰布,声称是太阳,凭直觉讲,此时的查海生已出现严重的精神障碍,他完全置身于幻象中。
几个月后,查海生在山海关附近,撒手人寰。
阿忆这次见到海子,正是海子出事前几个月,正是他返安徽老家探亲前后。可见这时的海子无论是情绪,还是心境,已经处于比较糟糕的状态下,离他生命的终点,为时不远了。
不仅如此,大概也就是在此前后,海子已在认真考虑自己的终极归宿,即死亡间题,他甚至考虑过自杀的方式。海子在昌平的一位朋友后来说,海子生前就同他探讨过自杀的方式问题。这点,海子有点类似日本也是因自杀而亡的短命天才芥川龙之介,自杀前认真思考探讨过选用何种自杀方式最为理想
尽管有如此的心理过程和准备,但是,“海子之死”作为一个事件,也还是需要一个“导火索”。如有人说的,那是“溢满杯子的最后“一滴水’”。西川说:“每一个人的自杀都有他的导火索。作为海子自杀诸多可能的原因之一,海子的爱情生活或许是最重要的
西川提到的“导火索”是:“在自杀前的某一天,海子见到了他初恋的女朋友。”
这个初恋女朋友就是前文所述的B。此时B已安家深圳,且即将移民海外。3月上旬,B回北京办事,她专门看望了海子。同时也告诉他,自已和丈夫即将移居美国这个消息。这无疑更触动或者说增添了海子心灵的伤痛。
大概恋及当年那段已成记忆,但在心中却美好难忘的旧情,诗人气质的海子见面之下,既有几许伤感,又显得有点激动,甚至有萌发旧情、重温旧梦的冲动。但此时已觉物是人非,且即将成为美籍华人的B,面对如今已觉落拓,仍生活在幻想或内心世界的海子却显得很冷淡。在她来说,整个会面只是礼节性、问候式的。这让海子既失望,又很伤心。
几天后即3月17日,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的同事们聚餐。海子显然没从那种灰暗心境中解脱出来,他心情抑郁,借酒浇愁,喝着喝着,不知不觉喝醉了。醉酒状态下,他对同事讲了当年与B的往事,其中有些涉及两人之间的隐私。次日,酒醒过来,海子恍惚间觉得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就向同事们一再询间:昨天是否讲了关于B的什么不妥的话?同事们都安慰他,说没有。但海子坚信自己讲了许多对不起B的话,他深觉不安且极度自责,不能原谅自己。这时,他又想到了死
隔了一天或是大约两天之后,海子的朋友苇岸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只见海子一脸憔悴站在门前,对他说道:“我差点死了!”显然,海子已经再次起了自杀的念头。
西川在第二篇关于海子的文章《死亡后记》中提供了一个细节海子大概是25日旱上从政法大学在北京学院路的校址出发去山海关的。那天早上我母亲在上班的路上看到了从学院路朝西直门火车站方向低头疾走的海子。当时我母亲骑着自行车,由于急着上班而且由于他和海子距离较远,不敢肯定那是不是海子,便没有叫他。现在推算起来,如果那真是海子,那么他中午便应到了山海关。我想任何人心里难处再大,一经火车颠荡,一看到大自然,胸中都闷也应化解了。看来海子是抱定了自杀的决心。他大概在山海关一下午,第二天又在那闲逛了一上午,中午开始沿着铁道朝龙家营方向走去
之后,就是本文开头那惨烈而又带些悲壮意味的一幕。
出事后,校方用电报通知了他远在安徽农村的父母亲。
几天后,痛不欲生的父母亲将他的骨灰盒从北京带回查湾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