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豫西南伏牛山东麓的一个小山村里。这个小山村四面环山,掩映在雾霭花树之中,俨然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有近百户人家,人们怡然自得地过着田园牧歌式的悠闲生活。
相传早年战乱,一个落魄的剧团为了躲避恶人的追杀,隐居于此,繁衍生息,传承至今,因此,这里有着丰厚的戏曲文化底蕴。从八十岁的老公老太到四五岁的顽童,随便挑出一个,都能有板有眼地哼上几句戏曲台词。人们在田间地头劳动,也不忘亮亮嗓子,走走过场,就象对山歌一样,这边唱罢那边和,你方唱罢我登场。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薪火相传,剧团经久不衰。
村里有个后生叫狗娃,他爹是乐队班里拉头把弦子的。狗娃学业未成,赋闲在家,跟着他爹学拉弦子,因从小耳濡目染,悟性又高,也拉得一手好琴,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村里还有个姑娘叫香香,正值妙龄,生就的一幅好嗓子,长就的一幅好身段,是剧团里唱青衣的不二人选。那年,排演新戏《小二黑结婚》,香香扮演戏里的小芹,她那清脆甜美的唱腔和那婀娜多姿的身材,简直把小芹给演活了。人们都说,她就是小芹,小芹就是她。
狗娃和香香经常在一起切磋技艺,耳鬓厮磨,日久生情,擦出了爱情的火花,他俩偷偷谈起恋爱来。她说,非你不嫁,他说,非你不娶,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鸳鸯,掰都掰不开。
狗娃他爹嫌狗娃拉弦子没出息,非让他去当兵,以望找个机会能够鲤鱼跃龙门,走出这老山沟。狗娃虽然舍不得香香,终究拗不过他爹。就在狗娃当兵走的头一天晚上,他们二人相约在河边的一个大石棚下见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溶溶的月色,幽幽的虫鸣,潺潺的水声,注定是一个浪漫的夜晚。浪漫的氛围包裹着浪漫的人,浪慢的人做出了浪漫的事,情到深处,他们迫不及待地偷食了伊甸园里的禁果。临别,细心的香香掏出一绺头发,放到狗娃的手心里,说,我不识字,不会写信,你把它带在身上,想我的时候,掏出来看看,就当我在你身边,别忘了我。狗娃听着心上人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激动得热泪盈眶,再次把她紧紧拥入怀抱,那一刻,他真想把她溶化到他的身体里,永不分离。他祈祷时光永滞,岁月不老,即使化为一尊经年的雕塑也无怨无悔。
狗娃当兵走了。谁也不曾想,狗娃不经意间丢下的那颗种子,居然深深扎入了香香那肥沃的土地,打乱了一个少女平静的生活,使她猝不及防,应接不暇。香香吃饭不香,睡觉不甜,呕吐得厉害。香香妈看出了端倪,偷偷领她去找老中医号脉,还是有喜了。这可咋办?一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未婚先育,这可是丢了八辈祖宗的人!香香爹气得七窍生烟,抡起铁锹向香香砍去,不是她娘护着,非把香香砍死不可。在爹妈的一再追问下,香香说了实话。怎奈狗娃在部队服役,这事一天都耽搁不得。香香爹妈商量:趁现在月份小,想个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拿掉算了。香香虽然极不情愿,可她做了这丢人的事,也没办法,任由爹妈摆治。香香妈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个偏方,黄老母鸡炖黄蜡能化胎,便如法炮制,谁知不顶用。后来用擀面杖碾压小肚子,试图将那孽种挤出来,也不管用。接着让她干重体力活,从高处往下跳,都无济于事,老天爷铁定要给香香这个礼物!吃药打胎还怕毁了香香的身体,留下终生遗憾。香香爹妈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未了,还得拿热脸往人家冷屁股上贴,找狗娃他爹摊牌,谁知狗娃他爹为了狗娃的前程,背着他矢口否认,并说狗娃在部队已谈有对象。
香香万念俱灰,痛不欲生。她怀孕已有三个月,马上要出身了,在全家人走投无路之时,香香她姨出了个主意:赶紧给她找个婆家,嫁出去算了。
都说男娃找媳妇好找,掐人家一朵花。这女娃找婆家可就难了,还得家好、人好、地土好、交通好等诸多因素,是急不得的事。可这急不得的事,在香香身上,偏偏是风火急事。香香她姨给她物色了个远房亲戚,是个铁匠,已近三十,尚未娶亲,长得是又黑又糙,一身的力气。香香一看,一百个不愿意。香香爹妈不顾女儿的反对,硬是狠下心来违心地下嫁给了铁匠,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新婚之夜,香香哭得象个泪人似的,几次都想自杀,又觉得对不起肚子里的孩子,都打消了轻生的念头。五大三粗的铁匠毫不顾忌香香的感受,用那简单粗暴的动作,象饿狼捕食一样,撕咬着可怜的小绵羊般的香香。
香香伤透了心,饮恨自咎,整日以泪洗面,勉强打起精神过日子。七个月后,诞下一男,取名狗留。满月,她偷偷去医院上了个环,发誓不为铁匠再生一男半女。小狗留在无忧无虑地成长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狗娃来到部队,自从那次和香香有了亲密接触之后,常常难挨思念之苦,便拿出香香的头发,放在嘴上亲吻,鼻子上嗅闻,眼睛上端详,去感受她的体温、气味、肤色,心里美极了。
几年后,狗娃转业回到了家里。行李还未放稳,便急忙去看香香。香香爹妈把根底缘由讲说一遍,气得狗娃如五雷轰顶,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回到家里,跟他爹大吵一顿,跑到铁匠家去找香香,并说那是他爹背着他干的事,他不知晓。遂又索要孩子,被铁匠毒打一顿,轰出家门。
狗娃拖着受伤的身体,踉踉跄跄回到家里,不吃不喝,蒙头大睡了三天三夜,一下子精神崩溃,神志恍惚,变成了时哭、时笑、时语、时呆、时游的疯癫痴傻人。他也常常守望在小学校的路口上,看着小狗留上学放学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狗娃他爹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狗娃用碎石头砌墙,把整个大石棚围成了一个简陋的小屋。他日夜守护在那里,他要守护着心底里那份最最纯真的爱到地老天荒。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若干年后,小狗留已经长成了大狗留,功成名就,成家立业了。这时,香香也到了暮年。也不知她哪来的勇气,象头发怒的母狮,要挣脱婚姻的束缚,做人生的最后一搏,再也不能这样活下去,积聚多年的怨恨一古脑发泄出来,要和铁匠分道扬镳。
当她拿到离婚证的那天,喜不自禁,三步并作两步走,义无反顾地奔向那个牵肠挂肚的大石棚。狗娃激动得浑身颤抖,二人喜极相泣,抱头痛哭。只哭得群山低头,流水呜咽,小鸟悲鸣,落英缤纷……许久许久,她透过昏花的泪眼,抚摸着他清瘦的面庞,说,剩下的日子属于咱。他老泪纵横,颤抖着双手梳理着她的鹤发银丝,说,就是过上一天,也胜过我的前半生。
从此,他们形影相随,不离不弃。每当狗娃拉起《小二黑结婚》中那段优美的旋律时,香香就会和声唱道:“清凌凌的水来蓝滢滢的天,小芹我洗衣来到河边……”那清脆甜润的唱腔不亚于当年,把他们带入到那段唯美唯美的时光里。不,这是清风穿过窗棂,抚动琴弦,这是溪水翻山越岭流入旋律,这是幽静空灵的山谷发出的天籁之音,仿佛在诉说着他们穿越了近百年的沧桑往事。
作者简介:
景兴东,男,70后,河南南阳人,网名——蹉跎岁月。酷爱文学,曾有多篇新闻通讯报道和文学作品在县市级报刊上发表。喜欢在喧嚣的淘金时光里,寻找一处静静的芳草地,徜徉在沁人的书香里,放牧一群文字,捕捉生活的几朵浪花。来源:《墨安闲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