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能让我每天早晨，听到屋后校园里的朗朗读书声时思绪万千、感叹不已！是对已经阔别三十年的教师生涯的情结没有释怀，还是对青春岁月担任教师时的一些挥之不去有趣往事的痴痴留恋？
那是1986年的一个深秋，那一天云很淡、风很轻、天很蓝，蓝得就像刚出土的青花瓷一样。那一天唐家泊镇榆山后完全小学在一座大山脚下正式挂牌成立了。从中午开始的庆贺酒宴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才结束，送走了前来贺喜的宾客后，十分好客（因为村里免费给教师提供面粉、花生油及蔬菜）而又已经喝得红光满面的村支部书记意犹未尽，给我们这些年轻教师大谈他的宏伟蓝图，颇有点“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意味。
于是第二天清晨开始，坐落在大山脚下的这座完全小学就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伴随着这朗朗读书声的是教室后面漫山遍野随风摇曳的小小野菊花。
那时小于、小周、小林和我都是二十左右岁，中学刚刚毕业的我们懵懵懂懂，没有经历化茧直接成蝶，我们成为了代课教师。教导主任林老师和刘老师，他们都是老教师，其时已经大概四十多岁了吧。当时我们像一个大家庭，大家白天教书，晚上备课批改作业，相处得其乐融融。
说到晚上备课，不得不提一件趣事。已经是初冬了，有一天晚上备完课，大家说睡觉还早，长夜绵绵，不如玩扑克保皇，请示教导主任：“晚来天欲雪，能玩扑克无？”
教导主任欣然同意了，大家也很高兴。由于小于老师在求学时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大会玩扑克，看不出和谁是联邦。一次，他一手好牌当“皇上”，不知道谁是他的暗保。教导主任林老师年岁较长，玩扑克水平高，他是暗保，他一出牌，小于老师就打他，不准他出牌。教导主任心里焦急，暗暗地使眼色给小于老师，小于老师一门心思在手中的牌上，根本顾不得看，教导主任急了，当时我们在大火炕上盖的被子，教导主任在被子下用脚轻轻地碰小于老师，暗示他，可是小于老师不解其意，十分不耐烦地用手一扳教导主任的脚，大声喊：“你要干什么你？”
教导主任十分尴尬，还不能明说原因，真是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只是心里暗暗叫苦。我们几个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只有小于老师蒙在鼓里，我们立刻一齐朝教导主任开火，结果他们两个输得好惨。过后大家忍不住大笑，小于老师才明白了教导主任用脚暗示他的意思了，也忍俊不禁，也后悔莫及。
还有一次课间休息时，四年级的老教师刘老师给我们讲了她头一天晚上发生的笑话。刘老师的丈夫是村里副书记，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块香港爱情片录像带，俩人在卧室里锁上门偷偷地看。两个十一二岁的女儿不知道爸爸妈妈看的什么录像带，多次敲门也敲不开，急的从家里走到院子，从院子走到家里，在卧室外牢骚满腹地对姥姥说：“俺爸妈看的什么好录像也不让我们看？”姥姥毕竟年纪大了，一看夫妻二人锁门偷偷看的情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边安慰两个外甥女边嘟嘟囔囔：“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看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当时我们办公室的老师听了也都哈哈大笑。
那时的我们正当青春，纯真无邪，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无忧无虑，生活得如同汪国真笔下的少女：梦里常笑醒，醒来难入睡，在花落花开的季节，笑是醉，哭也是醉。教室里讲台上印有我们的串串脚印，操场上有我们篮球比赛时留下的欢歌笑语。这一切忽然间被改变了，就像高速行驶的列车来了个急刹车，改变我们的是山东省取消了代课教师，大家要各找出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以“我以我血荐轩辕”的热情用在上课了。最先辞职的是小周老师，他哥哥是大连海运学院毕业的，毕业后当海员，工作干得不错，升职也快，所以把小周老师介绍到船上有份正式工作了。一个月后靠岸休息，他又回来找我们玩。那一天晚上我骑着自行车去接他，银色的月光下，我们谈论着他的新工作的一切，当我艳羡他可以去世界各个地方时，他却万分感慨地说：“人生就是这样，好像我现在在辽阔的大海上，今天去这里，明天去那里，踪迹不定。”正所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言谈之中透露出他对人生的悟道之言。
继而腊月征兵，小于老师就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军入伍了，再后来他考上了军校，军校毕业后又一路拼搏考进了山东省农业厅，成为了一名国家公务员。第二年春天我和小林老师也都相继辞职了，我去了矿山当了一名井下工人，小林老师又重新回学校复习参加高考了，据说是去外省读大学去了。正如歌中唱的那样：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曾经的榆山后完全小学，你陪伴了我的一段青葱岁月，我见证了你的瞬间美丽年华。短短几个月的与你朝夕相伴，离开后顿觉山高水远，旅途漫漫。
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里写道：当岁月流逝，所有的东西都消失殆尽的时候，唯有空中飘荡的气味还恋恋不散，让往事历历在目。
所以，此去经年，每当听到屋后学生的朗朗读书声时，我便想到了那个天高云淡的秋天，想到了那个大山脚下教室后面漫山遍野随风摇曳的野菊花伴随着的朗朗读书声，以及那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我们。
作者简介
王永青，男，1967年6月19日出生于栖霞市唐家泊镇大泊子村。1986年6月职业中学毕业后在唐家泊镇担任小学语文代课老师6年，后当矿山工人20年，2012年至今在上海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