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绿茶 茶语微笑
还是初夏，某一天清晨，我去电视台录节目，从小龟山地铁站B出口出来，走了十来米，听到我身边的有人在激动地大呼小叫，循声看过去，是两个老爷爷，高个子爷爷对着手机在说自己的位置，问对方在哪里，矮个子爷爷乐呵呵地连说高兴高兴高兴。
十几米外，走过来一个老奶奶。
她的年龄应该有七十多岁了，头发都白了，但是挺精神的，脸上带着矜持的笑，看得出来她一向干练持重，反而是那两个老爷爷高兴到了忘形。
唉呀，我们终于见到大姐了，高兴高兴。三个人握着手，在那里寒喧。
那个矮个子爷爷不会说别的，只会说高兴。
那是真的高兴。
他们仨大概是因为地铁的出口说得不统一，以致绕了一圈才碰上头，而且应该是多年未见，否则，不会这么激动。他们是同学？还是战友？是同事？还是朋友？不好说，也不必问，我只是一个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的路人。
但是，我也被他们发自心底的喜悦感染了。
当时，颇有些羡慕，和一丝丝惆怅。我想起了我的同学，一来生性散淡，二来是当年毕业后求职辗转，我和我的中学同学都失去了联系。所以，每每听好友讲她们同学会的盛况，我就只有听的份。
没想到，入冬之后，原本蛰伏藏纳之季，我的初中同学高中同学都出现了。
当然，是在网上。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如果不是那天去参加东方明见的活动，我不会遇到张老师。我坐最后一排，她来时坐到我旁边的空位上，茶歇时我们聊了几句，得知她的单位，此前，曾听闻我的初中同学文在那里工作，向她打听，果然。临别时，我请她代我向老同学问好。
第二天接到文的电话，再后来就约着见面。
当我们在水果湖的东二路相遇，真的好开心。
三十余年不见，再见已人到中年，但是眉眼间依稀有旧时模样。说起各自的生活，都已走过千山万水，但谈笑间，已如履平川。
这就是中年啊。
后来她把我拉到了初中同学群里，进群后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原来你们都在这里啊。
分别和当年相熟的同学电话、视频，大家的眉眼间风霜渐侵，但性格并无太大改变，人生也是各自精彩。有做工程师的，有做管理的，有当医生的，有当老师的。走得远的去了异国，也有一直在我们读书时的镇上工作生活的。大家在群里发当年的照片、合影，都是黑白照，且已褪色，但还依然能辨认，再发发近照，便齐声感慨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
那天一边吃中饭一边和娥视频，她在镇上医院工作，我一度还在那里打听过她，没想到半年之后和她相见了，在视频中。
她还是那么爱笑，那么热情开朗，她这里同学的信息最齐全，班上同学的去向她大概都知道。
每说出一个名字，就感觉当年那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似乎就在眼前，稚气未脱，眼里有光，心里有梦。
和当年的同桌春语音了一次，她现在是中学数学老师，她说当年曾经有一个愿望，是和我同桌，这样语文成绩会好起来。后来如愿以偿，很开心。
这是我当年并不知道的，听了这样的故事当然也很开心。
记得她的数学很好，画画也很好，瘦，大长腿，问到现在，她笑着说，已经成了胖子，硬是瘦不下去了。
胖了的她是什么样子，我很好奇，但愿春节期间有机会看到。
随着和她们的聊天，有关初中生活的记忆一下子鲜活起来，当年简陋的集体宿舍，路边风一吹就哗哗响的白杨树，校园西南角疗愈饥饿的热气腾腾的食堂，食堂门前打出的水总有一股铁锈味儿的老水井，当然还有老师们，他们的音容笑貌，当年的趣闻轶事一一浮现在眼前，想来，现在他们都已是六七十岁的老人，而我们，甚至比当年他们的年龄还在老了一些。
过了几天，初中同学荣在微信上问我认不认识娟，我以为是初中同学，一时没想起来，她说是我的高中文科班同学，我这才转换方向。没想到，她俩有联系，原因是，她俩的母亲原来读师范时是好友，而且现在她俩都在美国，荣定居美国，娟在美国做访问学者。
她把我的微信名片给了娟，很快，她加了我，然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她所在地的晚上，我们用微信语音聊了近一个小时。
那些沉睡的高中记忆也一一苏醒。
高中时爱好文学的她现在集大学教授、诗人、翻译为一身，但她说话的语调语速、用词的文雅斟酌，跟在高中时一样。
经由她，我进到了高中同学群。
真的有些晕，近三十年没有联系，在群名单上看到好多人的名字已想不起样子。
而我在他们的眼里也一样，倒是有个同学对我的印象是个子高高的女生，呵呵，看来长得高也是优势。
好友蓉正在上课，她下课后马上加了我的微信，然后我们语音了一个小时。
当年读大学时我们还互相写信，但是毕业时断了联系，后来虽然常常想起，但是也没有刻意地去打听，好像就是为了等到现在的这一场久别重逢。
我们聊了自己的这些年，以及同学的信息，她和高中同学的联系较多，所以基本上是我问她答。这些同学中，有一直保持联系的，偶尔还有聚会。也有曾有联系后又失联的。也有一直没有联系消失在人海的。
其实早在和自己的中学同学联系上之前，和杨老师在某次散步时聊天，她讲到她的同学会，讲到有一个同学，别人拉她入群，后来她一声不吭退了。再有人拉，她又退群。她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说，无非就是这样的三种心态：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得很好，不需要再知道以前的事，也不想和故人有任何交集。或者自己的生活过得不那么如意，不想让故交知道。或者是故人中有她特别不想见的人，为了避开他，索性避开所有人。尊重她的选择，随心也随缘。
我跟玉蓉也讲了这些，作为开解，其实在此之前我不也是一直没有和高中同学联系上的一员吗。
后来在群里看到了他们聚会时拍的合影，真的惭愧，班上的男生真的认不出来了，倒是女生还认得几个。想自己当年的拘谨，高中三年基本上没有和男生说过什么话，呵呵，八十年代的青春啊。
后来渐渐得知，高中同学也是各自精彩，有据说做生意早成了亿万富翁移民的，有平步青云前程无量的，有当了大学博导的。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像我这样的，普普通通平平淡淡，也是另一种幸福。
那天和蓉聊天时就说到，我们当年在班上就是中间份子，个性上随遇而安，所以也没有大的作为，过得去就行。
不过人到中年，也是应该检视反省自己的人生的时候了，以他人作为参照是必要的，而同学就是最好的参照，因为曾经大家看上去是在同一起跑线了。
之所以说看上去，是因为，其实很多东西是冰山底下我们所看不见的。当时，虽然大家在同一个班级，用同样的课本，听同一个老师的课，但其实每个人原生家庭是不一样的，心性不一样、追求不一样、悟性不一样，或者说各人命中自带的资粮不一样，这种种不一样，会导致高考时的几分之差，会导致职业选择时是务实还是务虚，会决定在某些重要时刻的去留，最后，也就注定了每个人人生走向的不一样。
所以，不必羡慕他人，也不必菲薄自己，只要自己努力过，不曾虚度，就好。
那天，蓉告诉我，高中同学中有三位已经不在了，有一位是正值青春时因意外而去，另外两位人到中年因病而逝。听闻消息，唏嘘感慨。
其实，能活着就好，世间还有你我的消息，大家还能在一起抢抢红包，互相调侃几句，已然接近幸福。
去掉这些七七八八的杂想，我觉得同学会最大的笑点是，某个初中同学新入群，在大家强烈要求他放上近照以验明正身时，他冷不丁地来了一句：照片还是不要看了，当年祖国的花朵，现在都成了祖国的盆景了。
当时笑场。
花朵有花朵的美丽娇嫩芬芳，盆景有盆景的古朴遒劲奇倔。
接纳此时的自己，就是最好的自己。
久别重逢，唯愿老同学一切都好，心里只有两个字，高兴。
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