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庸
偶尔看见一本诗歌刊物上的文章,对当今诗坛大肆嘲弄了一番:“我年轻时爱读诗,后来发现诗坛门户森严,被假洋鬼子所把持,搞得乌烟瘴气,从此和新诗断绝往来,不读诗,争取多活几年…近十年来,中国大陆一小撮西化急先锋为后新诗潮鸣锣开道,写出一些不堪入目的烂诗。最可恶的则是有的写诗有的捧场,一派旧社会‘戏团子捧戏”的歪风”等等,这些骂语够刺激的,如果是作为商业炒作,引诱冷漠的读者瞥来热情的观望,也罢,不需指责,毕竟诗坛太寂寞了。但从字里行间看不出炒作的痕迹,而只见刀光剑影。这样的表达,可以看作是对诗坛的丑恶现象的义愤填膺。但为什么非要这样语词激烈?爱尔兰的希尼说了一句博大的话:“我总是相信正面的欣赏,不是整天指责或批评一部作品,而是欣赏作品并帮助别人看到它的好处。”可见宽容有时比指责更为合适,即使诗坛在你眼里不怎么的,你也没有必要这样横加指责。
之后又读了另一本诗歌刊物上的文章,作者却对当今诗坛热情地赞扬一番:“当代中国诗坛,正是出现诗歌大师的时候。产生大诗人的条件和环境已经成熟……当代中国诗坛上的许多名字,都可能突然隆起为雕像的…他们就是蹲伏着的大师。”这篇带有浪漫主义想象和前瞻的诗论确实具有鼓动力,但鼓动之后,你会感觉过于幼稚了,夸张了
一个指责诗坛充满“假洋鬼子”,一个却断言“诗歌大师”会像雨后春笋那样冒出,两者大相径庭。这强烈的反差,仍显示了中国诗坛的不成熟,要走向真正的成熟,路还长着呢。诗歌大师是养育出来的,而不是呼唤与叫嚷出来的。德国的荷尔德林大约就是一个没有人呼唤,而是自然而然地走出来的大诗人。他生前没有拉帮结派,也没有占山为王,他只是处在一个诗人的真正状态,默默面对着诗歌。他的写作并不花里胡哨,也没有刻意追逐技巧,他可能认为技巧太优美不好,太优美的东西反而不会崇高(康德语)。他过着平常的生活,却能发现一些不寻常的诗意。诗人或作家写故乡,这太司空见惯,可以说已经写滥。
但荷尔德林仍然把故乡的题材作为他写作的重要发端。在长诗《还乡》(陈维纲译,刘小枫校)里面只注重自身的感受,并没有千方百计地出新,他骨子里并不怕这种寻常的题材,或者说他压根儿没有在乎别人是否写过同类的题材,他面对故乡的行云流水来一番吟唱,结果吟唱成世界诗歌史上伟大的诗篇:
明亮的月色将阿尔卑斯山笼罩,
云大笔抒写喜悦,
遮掩着深渊中昏暗的朦胧。
狂怒的山风急卷奔腾
缕微光透过枞林,
投下淡淡的斑斓。
混沌快乐得浑身颤栗。
他缓慢地蔓延,奋争,
看来乳臭未干,却有移山之力,
他讴歌山岩下可爱的混争
在这永恒的屠宰场中,
他沸腾跳跃,步履踉跄
因为清晨降临,鬼宴更为喧嚣。
岁月似乎是无止无尽,
阴阳倒错,天日不分。
惟有海燕昭示时间,
扶摇而上苍天,呼号白昼。
可以看出这样的写法,距现实较远,几乎和物质化的生活不相关联,也根本看不出“小我”的那种狭隘感,即使偶尔有物质化的场景,也是被虚化,经过提升,只留存一种超越庸常的精神现象,这些现象看来离我们较远,其实是根本性的,并左右及推动着我们的生活。这首长诗写的是还乡,但不是皮相意义上的还乡,虽然已经抵达故乡,但还乡者仍然在“路途”中,继续寻找家园。家园是一个象征,象征着精神故乡
《还乡》是一首伟大的诗篇,这儿无能力作更为详尽的分析。阅读它,只是作一个参照系,和当今诗坛的部分浮夸之风、浮夸作品相比,会得到一点启示。
这是一篇不成规矩的文章,把两者并不很相关联的话题扯在一起,只想表达一种意思:真正的大诗人应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