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DING
作者 －－ ［美国 约翰•卡雷鲁］
《华尔街日报》调查记者，曾两度获得普利策新闻奖。《坏血》是他的第一本著作，发表后获得包括《金融时报》与麦肯锡年度商业书籍在内的多项大奖，并售出近20国的翻译版权。
好书分享：《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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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比我想像的还要疯狂，我发现自己一开始就无法放下它。”—— 比尔•盖茨
这个故事不同于你以往看到的任何故事，它将颠覆你对谎言的认知，并且它百分之百是真实的。
《坏血》是一部非虚构力作，讲述了一场发生在美国硅谷史无前例的骗局，而这场骗局的始作俑者至今没有承认罪行。
故事的关键词是独角兽、生物科技、医疗改革、改变世界、硅谷、创新。
当中涉及的具有声望的人物包括了美国前国务卿乔治•舒尔茨、美国中央部司令詹姆斯•马蒂斯、传奇风险投资家唐纳德•L.卢卡斯、美国前国防部长威廉•佩里、媒体大亨鲁伯特•默多克，他们都曾为这场骗局背书。
骗局的核心人物——伊丽莎白•霍姆斯，她身上的标签数不胜数，每一个都代表着这个时代金光闪闪的价值，是成功和卓越的象征。
她是斯坦福辍学生，估值90亿美元公司的创始人，下一个史蒂夫•乔布斯，硅谷第一个身为技术创始人的女性亿万富翁，《时代》杂志提名100个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奥巴马总统任命的美国全球创业精神大使。
以上种种，都让这个发生在硅谷曾经最具价值的公司及其创设人伊丽莎白•霍姆斯身上的故事变得疯狂和难以置信，没有哪一种骗局具有如此难以撼动的外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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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想改变世界的斯坦福辍学生
伊丽莎白•霍姆斯从小就显露出与众不同。在一次家庭聚会上，10岁左右的她被问到关于未来的畅想。
“长大以后，你想做什么？”
“我要做一个亿万富翁。”
伊丽莎白的祖父是美国辛辛那提总医院的创始人，父亲来自20世纪美国最富有的家族之一。
“伊丽莎白从父亲那里接受的信息是，如果想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留下自己的印记，仅仅变得富有还不够，还要取得能够促进更重大良善的成就。”
19岁那年，正在斯坦福攻读化学工程专业的伊丽莎白决定辍学进入科技医疗领域，这时她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专利。
伊丽莎白的想法得到了斯坦福大学工程学院副院长钱宁•罗伯特森的支持，他后来成为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帮助伊丽莎白获得了不属于她那个年龄的信誉。
多年后，罗伯特森是这么评价伊丽莎白的，“她拥有某种能力，拿来科学、工程学、科技的各种碎片，将它们综合在一起，所用的方式是我以前从未想到过的。此前我教过的数千学生中，从未有人像她那样。”
在公开访谈中，伊丽莎白谈到自己的过去，“我几乎不怎么看电视，高中时，我最好的朋友是书。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读《白鲸传》，看伟大的领袖是如何领导人们的。”
几乎所有与伊丽莎白有过直接接触的人，都对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她永远精力充沛，专注深邃的眼神，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嗓音，都在对外昭告这是一位即将改变世界的富有创造力和奉献精神的女性企业家。
2004年，伊丽莎白动用了自己的家族关系，筹集了所需资金。在一个荒芜的工业区内正式开启了作为创业家的新征途。她将公司命名为Theranos（希拉洛斯），是由therapy（治疗）和diagnosis（诊断）两个词拼合而成的。
2004年末，她已经为Theranos筹集了900万美元。
02.
“小小一滴，改变一切”
伊丽莎白有针头恐惧症，她将传统静脉抽血形容为酷刑，决心带来改变。
她对外宣称，Theranos的核心技术是从一滴血中检测出上百种疾病的革新检测方式。
纳米容器、指尖取血、信息远程传输，伊丽莎白所描绘的一切令人向往，如果实现了，那会是颠覆性的医疗改革，将改变无数人的生活。
“病人要刺破手指，吸出血液，得到一个小样本，然后放入检测盒中，检测盒看起来像一张加厚的信用卡。检测盒放入一个更大的称为阅读器的机器中。”最终阅读器将得出血液检测结果。
在伊丽莎白的设想中，检测盒与阅读器可以放置在病人家中，通过中央服务器将检测结果发送到医生的电脑上，医生将更迅速地调整病人的用药。
2007年9月，Theranos拥有了一台可以运作的原型机，命名为爱迪生。
爱迪生的核心是一个经过改装的点胶机器人，工作原理是初级的机械化装置，被内置在盒子中的机械手臂模仿人类化学家进行工作步骤。
这与伊丽莎白最初兜售的崇高愿景相距甚远，谁也没想到这件未完成品竟然会成为Theranos的商业机密。
伊丽莎白逐渐迷失在她所能创造的真实世界和虚构世界之间。在宣传片中，伊丽莎白说到，“如果必须的话，我们会失败10000次，但我们会在第10001次找到答案”。
但她并没有付诸实践，当伊丽莎白意识到爱迪生无法满足她对合作伙伴及投资方承诺的“她的技术可以基于少量血液样本开展百项检测”时，她选择用市场上可以买到的商用设备来掩饰缺陷。
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肩负的创新领袖的头衔。
03.
下一个史蒂夫•乔布斯
稍微与伊丽莎白有过接触的人，都能从她身上看到模仿史蒂夫•乔布斯的踪迹。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乔布斯的欣赏和崇拜，并且有信心成为下一个他。
伊丽莎白从着装到举止都让人联想到乔布斯，同为硅谷革新初创企业家，标识性的黑色高领毛衣，对产品极简外观的审美，甚至连演讲时的坐姿都如出一辙。
伊丽莎白带有强烈的使命感，她一天只睡4小时，工作到半夜，公寓冰箱中只有瓶装水，衣柜中挂满同一款式的黑色高领毛衣。
她的公开演讲永远充满激情，富有情感，人们被她深深吸引，将她视作偶像。
伊丽莎白善于与上了年纪的具有声望的男人结盟，这为公司带来了在政府、军方领域的影响力。
Theranos的董事会成员有前国务卿乔治•舒尔茨、美国中央司令部部长詹姆斯•马蒂斯、前国防部长威廉•佩里、前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山姆•纳恩、以及前海军上将盖里•罗海德。
在投资者眼中，“拥有一个具备如此声望的董事会，这家公司怎么可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在以男性为主导的硅谷中，伊丽莎白的出现受到聚光灯式的追捧。时代急需一个女性创业领袖，她完美填补了空白。
然而，在光芒背后，没有人知道这位即将改变世界的科技业女性手握的秘密武器是如何运作的。
04.
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
2013年9月7日，伊丽莎白登上了《华尔街日报》的头版，与此同时，第一家Theranos的健康中心在沃尔格林门店内开业。
与沃尔格林的合作，是伊丽莎白骗局升级的关键转折。当时公司的自有设备远未达到投放市场的标准，但她毅然决定将项目落地，全然不顾眼前的现实。
伊丽莎白最终找到了解决方案 —— 造假。他们将在沃尔格林门店获得的病人血液样本稀释后，使用市面上可以买到的西门子制造的商用分析仪器ADVIA1800进行处理。
项目在亚利桑那州启动，她甚至说服亚利桑那州通过了一项法案，允许人们在没有医生的指导和监督下，自行抽血进行实验室检测。这之后，Theranos获得了4亿美元的融资。
一切都让人觉得，这家公司就像所宣称的那样神奇。
患者甚至需要从静脉抽取血液样本，号称将彻底改变传统抽血方式致力于指尖取血的公司，却没有提供与他们宣称相符的医疗服务。
使用商用设备不是伊丽莎白骗局中最坏的结果，更糟糕的是，对于某些检测，机器的错误率很高。这款Theranos投放到市场，使用在真正的病人身上的毫无创新性可言的产品无法保证血液检测结果的准确性。
有病人因为错误的检测报告不得不自费做本不需要的医疗检查，而那些本该被发现异常却显示正常的报告带给病人的是更加不可估量的代价。
如果说之前的欺骗是硅谷文化“fake it until make it（演久成真）”的实践，是伊丽莎白将目标放得足够长远并且相信自己能够到达的信念。
那与沃尔格林合作，进行门店投放，将未完成的医疗产品实践在真正的病人身上的行为，是伊丽莎白与最初的愿景彻底背道而驰的节点。
伊丽莎白不止一次重复“打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一个更少人向他们所爱的人说再见，一个没有人会很快说再见的世界”的美好愿景。
此刻彻底沦为昔日幻境，她与她的公司正将病人置身于医疗险境中。
05.
估值90亿美元的硅谷独角兽
2013年，一个新名词“独角兽”在硅谷生态中诞生，用来形容估值10亿美元以上的创业公司。独角兽的代表是优步公司，但现在，它被Theranos一跃超过。
2014年2月4日，Theranos的估值达到了惊人的90亿美元，一举成为硅谷最具价值的创业公司。拥有一半股份的伊丽莎白，净财富接近50亿美元。
Theranos能够走到这么远，归功于伊丽莎白践行的极为严格的信息保密制度以及聘请的美国顶尖律师团队，前者让谎言被冠上商业机密戒备森严，后者让意识到真相的人们无法出声。
员工的一言一行都被监控，严禁发送公司邮件到私人信箱，不得将公司材料带离大楼，不允许在任何地方讨论希拉洛斯，不能告诉家人自己在做什么。
对公司产生质疑的员工会被立刻解雇，并被强迫签署苛刻的保密协议。想揭穿谎言的人将面临被起诉的困境，需要独自面对美国最顶尖的律师团队，普通人根本无法承担如此高昂的诉讼费用。
2014年6月12日，伊丽莎白登上了《财富》杂志的封面，标题是“为血液而生的CEO”，一举成名。负责此次采访的记者对她的印象是严格、专注、理想主义。
这篇报道之后，媒体的爆炸性报道随之而来。《福布斯》称她是“白手起家成为亿万富翁的最年轻的女性”，两个月后，她进入福布斯年度美国富豪榜前400。《时代》杂志提名她为100个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
06.
血液女王跌落神坛
“她散发出一种扭曲现实的气场，使得人们暂时忘却了怀疑。”在伊丽莎白享受着声望和名誉的同时，越来越多的人正在从这场骗局中苏醒。
这场硅谷顶尖骗局的外壳开始被敲碎，剥落下第一片碎屑是在2015年10月15日。《华尔街日报》头版发表了名为《一家被看好的创业公司的挣扎》的文章。低调的标题，内容却是毁灭性的。
文章作者亦是《坏血》作者约翰•卡雷鲁，“揭露了Theranos将其大部分检测放在传统机器上运行、曝光其能力验证的欺诈行为以及稀释指尖针刺取血样本之外，质疑了其自身设备的准确性。提出了最重要的一点，公司正在给病人带来医疗危险。”
极具讽刺意味的是，见证伊丽莎白谎言帝国崩塌的媒体巨头正是当初帮助她风靡世界的推手，而拥有这家报纸的正是向希拉洛斯投资了1.21亿美元的默多克。
伊丽莎白并没有屈服，在她使用法律手段对《华尔街日报》施压并且尝试游说默多克阻止报道发布失败后，她本人出现在了新闻频道CNBC中。
“当你努力想要改变的时候，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首先他们觉得你疯了，然后他们打击你，再然后，突然之间你改变了世界。”
然而被揭开的幕布已经无法被放下，伊丽莎白视作商业机密的谎言被暴露在阳光之下。
“临床实验室的国家监管机构（CMS）不仅证实Theranos的血液检测存在严重问题，还确认问题严重到使病人处于直接危险中的程度。”投资者和合作伙伴向Theranos提出控诉，CMS禁止伊丽莎白和她的公司从事实验室行业。
“Theranos主要是一家医疗健康公司，它的产品不是软件，而是一台分析人们血液的医疗设备。医生的诊疗决策有70％是依赖实验室的检测结果，他们指望实验室的设备如广告宣传那样有效。否则，病人的健康就会受到危害。”
“所有人都相信，她真诚地信仰一个愿景，并投身于其中去实现它。但在独角兽热潮的淘金狂热中，在她全力以赴地追求成为史蒂夫•乔布斯第二的过程中，有那么一个转折时刻，她不再倾听明智的建议，开始寻求捷径。”
基于此案，联邦检察官向硅谷创业家传递信息，“不再姑息伪装成创新的严重不当行为。创业精神的背后，需要诚实、公平竞争和透明的法律规则。”
这不仅是对硅谷的警示，也是对全球创业者的警示。
📰 后记
2018年6月14日，伊丽莎白因两项串谋罪名和九项诈骗罪名受到起诉。如果罪名成立，将面临最高可达二十年的监禁。
她支付了50万美元保释金，辩称无罪。据外媒报道，联邦法庭将于2020年8月开庭审理此案。
Theranos于2018年9月资金耗尽，遭到解散。这个持续了十几年的硅谷神话，终于梦碎。
在耗尽的9亿美元中，其中3亿美元用于法律诉讼。Theranos的投资者总计约损失了10亿美元，其中包括传媒大亨鲁伯特•默多克投资的1.21亿美元。
伊丽莎白最喜欢的一句话来自电影《星球大战》的尤达大师，“Do or do not. There is no try.（要么就做，要么不做，没有尝试一说）”，她将这句话放大印在办公楼入口处。
时至今日，伊丽莎白对所有指控依然否认。很显然，她并不认为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她依然坚信自己能够改变世界。
伊丽莎白具有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创新改革的创业家精神，只是代价中错误地包括了无辜民众的健康以及脱离现实世界的理想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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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信息来自HBO纪录片
《发明家：硅谷大放血》